從看見他那一眼開始,我就知道,恐怕這輩子他再也無法從我的心里離開了。這么多年,他始終是我心底最溫暖的回憶之一,若他不出現,我也不會刻意去找他。可如今,上天既然安排了我們的重逢,那我又怎么能讓他再離開,再變成回憶。
他慢慢走進,微笑著的樣子,一如兒時。那一襲白衣,美的灼傷我的眼。
“是鎮國將軍回來了,看來這次又是我們贏了。鎮國將軍果然名不虛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一片一片贊美聲。
我定定的看著他,他的一顰一笑都似溫暖的光照射在我的心間。
他高坐在雪白的戰馬上,左右環顧著打著招呼。偶然也望向了我的方向,但目光很快就轉走了。他并沒有認出我,雖然掛了滿臉的笑容,卻在眉眼間滿是疏離的光。
心頭閃過一絲失落,他不是早已忘記我了吧。不,我馬上否認了自己,他只是沒有認出我而已,他的心底一定和我一樣,也留出了一分地給對方。縱使再也不會相見,也永不會忘記。
我呆呆的望著鐵騎雄兵漸漸遠去,心頭卻微微暖著。這世上,我以為全部沒有了得最早陪伴我的人,還有一個。
我飛快地朝樓下跑去,身后墨逸的喊聲也當作沒聽見。追著大軍往前尋去,我要去找我的溪沅哥哥,他若是看見我一定也會倍感溫暖的。
人畢竟沒有戰馬跑的快,他們很快就進了宮墻,大戰告捷定是要先由國主接風洗塵的。我遠遠看著厚重的宮門又落了下來,心頭卻沒有半分失落。我去鎮國將軍府門口等他便好。
下定決心之時,身后傳來了墨逸的聲音:“姐姐,你干嘛跑那么快,累死我了。”
我轉過身,他哪里有一點累著的樣子,衣冠整齊,面色如常。不過我還是稍微有點愧疚的,畢竟他請我吃飯喝茶,我卻半途離席,連招呼都沒打。
“不好意思,剛才看見故人,一時心急,就……”
“沒關系,我怎么會和姐姐生氣呢。”他笑著,“走吧,我陪你去鎮國將軍府。”
我微微訝異地抬頭,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他那么聰明,怎么能想不到這點事。我點點頭。
有墨逸帶路,我們很快就來到了將軍府,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同是將軍府,可光看門面,眼前這座不知比汝嫣將軍府氣派了多少。
我搖搖頭,走向府門。卻發現墨逸并沒有跟上來,轉頭也沒有看見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沒有再多想,抬步往前。
門口兩個護衛擋住了我:“這位姑娘,將軍還未回府,賓客一律不見。”
我微微行禮:“煩請兩位大哥通融,小女子是將軍的故人,卻不是什么達官顯貴,一會兒也定然不能入內。不然我就在門口等,只怕有失將軍顏面。但我定是要見將軍的。”
他兩人小聲商量思忖了片刻,其中一人說道:“雖然將軍不在,小的們也不敢擅自定奪。小的這就進去稟報夫人,請夫人定奪,姑娘以為如何?”
夫人,我一怔。他已娶妻了嗎?那個說等我長大就娶我的溪沅哥哥已經娶了別人為妻了嗎?
不過我此次來找溪沅哥哥本就不是想嫁給他不是嗎?他在我的心里,始終是我的溪沅哥哥。直至此刻,我似乎才有些理解澈冽為何一直不讓我叫他哥哥。這兩個字,太過親情,從陌生人到親人,就恰恰略過了愛情。
“姑娘?”“哦,好的,那麻煩大哥了。”“應該的。”
不一會兒,那人出來,朝我請到:“夫人有請,姑娘請隨小人前去見夫人。”
我點點頭,隨他進去。
在此之前,官宦府邸的門面我倒是見過不少,可唯一進去過的,便是明閣了。沿路上,便拿二者比較起來,明閣當初雖只是還未有官銜的汝嫣澈洌和明浩星明奕的府邸,但因為二人的身份,他們的府邸并不比將軍府和丞相府小,自然也不會比現在的鎮國將軍府小,只是明閣中雖也是樓宇重重,卻山水亭臺眾多。而這里,卻更加規規矩矩,走在其中,不由得有些壓抑和緊張。
“前面便是夫人居處,小的就不便進去了。”帶路的大哥將我的思緒來了回來。
“煩勞大哥了。”
“應該的應該的。”
前面的樓臺在周圍水波煙波的映射下美輪美奐,與周圍的環境完全不同卻又極為映襯,兩種風格搭配的剛剛好。周圍若是金戈鐵馬,那夫人這里就是溫柔水鄉。這夫人定是個細致人,將住處打理的宛若仙境。我往前走去,一邊猜測著夫人會怎樣對我,一邊又暗自想著,溪沅哥哥和夫人一定很相愛吧。
我走進殿里,夫人端坐在高位上,膚白貌美,青絲高盤,身著流云錦緞,美艷不可方物。她微微笑著,看起來很是面善。
“小女子青荼,見過夫人。”我朝夫人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坐吧。”
謝過夫人,我跪坐在夫人的右手席位上。
“姑娘說是將軍的故人,與我細細說說可好?”夫人問我。
“回夫人,小女子與將軍乃是小時的玩伴,后來由于戰爭分離,剛才看到將軍激動不已,只是將軍進了皇宮,便想來將軍府等將軍。”
“那你可有親人在世?”
“并無親人,都在戰爭中犧牲了。所以如今見到將軍,便倍感親切。”
“既是如此,待將軍回來后,若證實為真,我必請求將軍將你認作妹妹,可好?”
“多謝夫人。”
說罷,她喚過身邊丫鬟,讓帶我下去休息,靜待將軍回府再做打算。
說實話,這么多年,我從沒有哪一個時刻如現在般坐立難安。
天色已經漸暗,我倚在窗前,看著天邊飛過的鳥,墻角搖擺的花草,遠方微漾的水波。
再后來燈漸漸打起來,所有的景色都像裹上一層迷蒙的偽裝。天也藍的陰沉,水也黑的害怕。
帶我來的丫鬟帶來晚膳,之后還陪我說了會兒話,大抵是想再探探我的底細,我也明白,便都告訴了她。
末了她囑咐我早點休息,將軍回來必然夜深,再說舟車酒宴勞頓,有什么事情都得明日再說了。
我點頭,目送她離開。
雖然我很想快些見到溪沅哥哥,卻明白她說的道理。躺在床上,卻是一夜無眠。
直到深夜,隱隱聽到前院傳來嘈雜聲,一直行進到夫人住處才漸漸了了。
這夜,多少人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