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和墨逸出門購置祭奠娘要用的東西。

昨晚本是想好好看看建筑民風(fēng)的，被鎖星樓的事情一攪和就沒能仔細(xì)看。當(dāng)時只是覺得鳳歸城內(nèi)熱鬧非凡，人人都喜氣洋洋的樣子，只道是兩國民風(fēng)不同，但今天出了門仔細(xì)看來，鳳歸城的熱鬧似乎不那么簡單：“墨逸，為什么大家看起來都非常開心的樣子？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嗎？”

“姐姐，你是真傻了嗎？今天是臘月初二，就要過年了啊！”

離開明閣后我就一直過的沒有時間，畢竟大部分時候都一個人，時間流逝快慢，又有什么意義呢。今天突然被墨逸提醒，我才記起，原來要過年了啊。

第一個和澈冽過年的夜晚不知道從腦海哪個角落里被翻了出來，就濕了眼眶。

時隔七年再回村子，我的心里其實(shí)沒有太大的期待，除了幼時的美好記憶，離開時已是一片荒蕪，什么都沒有了還有什么好期待呢。我倒是想遠(yuǎn)在村口就看見娘眺望的身影和裊裊的炊煙，可明明沒有可能的事情呀，希望越大才會失望越大不是嗎？

準(zhǔn)備好祭拜用的東西后，墨逸問我：“姐姐，村子里至今還是鮮有人煙的，你要不要將伯母的墓遷到其他地方？”

我搖搖頭，娘寧死都不愿意離開的地方，一定有她堅持的理由。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不過還是按照娘的意愿來吧。

走出鳳歸城沒多遠(yuǎn)，現(xiàn)實(shí)的風(fēng)景就和腦海中那些美好的記憶重疊起來，那時與世隔絕的小村子和人們，這么多年后，除了我，依舊與世隔絕。

不多時，我們就到了村口，一眼望去，雜草叢生，大部分屋子都已倒塌，只剩斷壁殘垣。

時間磨平了一切。

靜悄悄的，什么聲音都沒有。

我家的屋子也倒塌了一半，我推開院門，吱呀一聲，陳年的積土撲簌簌掉下來，迷了眼睛。

“那是？”揉眼睛的時候身后傳來墨逸的聲音。

整個院子里都沒有任何雜草，若不是剛推門時的積土和倒塌的屋子，我一定會覺得娘還活著。

當(dāng)年我努力將娘埋在了桂花樹下時，只是一個小土包。

可如今，除了端端正正立在墓前的石刻墓碑，墓本身也用磚磊了起來。

旁邊的桂花樹長大了好多，落花與落葉鋪滿了娘的墓。

墓被修整應(yīng)該是許久前的事情了，碑身的磨損就像在訴說著時光。但意外的是供奉的果品糕點(diǎn)卻還算新鮮。

一定是澈冽。只有他知道。

我的眼睛刷的就紅了。

我也才終于想起，我傷了澈冽后沒過幾日，就是他的生日。

我給的傷加離開，也算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了。

我跪在娘的墓前，這么多年過去，可此刻，娘的音容笑貌卻似乎還在我眼前，娘在我心中，始終是最美的樣子。

“娘，七年了。您一個人還好嗎？青荼已經(jīng)長大了。也知道那次屠村的罪魁禍?zhǔn)资钦l了，不過現(xiàn)在我還不夠強(qiáng)大，再過幾年，我一定手刃仇人，為您還有村民們報仇。”

“……娘，是不是每年都有一個少年來祭奠您呢？他是您走后照顧了我七年的人，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對我一直很好。而且，我也愛上了他呢。但是，他和別的女人訂婚了。娘，他給您說什么了嗎？他有沒有告訴您他愛我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不過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晏紫，離開了他。那只是一段美好的回憶了。……”

“娘，你還答應(yīng)我要為我做美食，帶我游遍平川呢。您都忘了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您不能帶我游遍平川，但我可以帶您游。您在天上能看見的，對嗎？”

“娘，那年您為什么不走呢？為什么寧愿與我陰陽兩隔也要留在村子呢?！?

“娘，青荼好想你?！?

我伏在墓前，泣不成聲。

墨逸環(huán)住我的肩膀：“姐姐，別難過，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離開你的。”

后來回到城中，那日陽光尚好，天氣卻微寒。人們的臉上都掛著笑，唯我悲傷徹骨。

我坐在窗前怔怔發(fā)呆。

“姐姐，你還好嗎？”墨逸走了進(jìn)來，坐在我的旁邊，滿臉擔(dān)憂。

“沒事的，別擔(dān)心。只是觸景傷情而已?！蔽倚π?。

“哦，那就好?！彼次倚α艘簿头潘上聛恚又f道，“姐姐，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月了，年前我們肯定是趕不到九州的?！笨次椅颐曰蟮恼Ｑ劬?，他無奈的解釋，“九州是墨瑧的都城?！?

“哦~”

“姐姐你不是一直想往東南走嘛，肯定會去九州的。所以我想問問姐姐，我們是在鳳歸城等到過年后再走呢，還是接下來就起程呢，按照我們的速度，年前大概只能趕到江湘城?！?

其實(shí)我怎樣都好，孤身一人天涯為家，本就沒有什么計劃，走到哪兒算哪兒。但墨逸不一樣吧？他還這么小，不回家家人一定會擔(dān)心的吧。

“你呢？你的家在哪兒？過年你不回家嗎？”我問他。

“我家啊……在九州?！彼q豫了下，還是說了。

“那你趕年前肯定是回不去了?！蔽倚睦镉行﹥?nèi)疚，要不是我拉著他繞路來了鳳歸，當(dāng)時直接從崇裕城去九州的話，年前他肯定就回去了。

“姐姐，沒關(guān)系的，反正我也不想回去，我家過年一點(diǎn)都沒有外面好玩?！?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他是騙我的，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情緒隱藏的哪有那么好。

“我們這就出發(fā)吧?！蔽艺f道，雖然過年他趕不回去，但是還是早點(diǎn)把他送回去見家人的好。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年前我們?nèi)缬媱澃愕竭_(dá)了江湘城，在江湘城過了年后，終于在來年的正月過完前到了九州。

雖然年已經(jīng)快過完了，但九州城內(nèi)還是尚有過年的氛圍。

作為墨瑧的都城，九州早在多年前就是平川最大的政治和經(jīng)濟(jì)中心，這些年雖然戰(zhàn)爭頻繁，但對這座城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九州真是我長這么大去過的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了。出來這么久，我早已不是什么當(dāng)時那個對這世界一無所知的姑娘了，但在九州城內(nèi)卻還是見到了很多驚喜。

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小時候娘告訴過我的事情中，根本就沒有墨瑧。

娘應(yīng)該真的是晏紫國人。

可她為什么要住在墨瑧國，至死也不愿離開呢？我不明白。

“姐姐，你看那里，無終。我最喜歡九州的無終了?！彼吨业男渥樱拔覀兛爝M(jìn)去吧。”

“你不先回家嗎？”我問他，沒能讓他回家過年我一直很內(nèi)疚。

“不急不急，我們先吃飯吧。”

他都不著急我自然也沒什么可說的。

從鳳歸城開始墨逸就總顯得有些鬼鬼祟祟的，真是奇怪。

和墨逸坐在無終的四層，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傳來太多的喧囂。我瞇著眼睛一邊享受陽光一邊和墨逸閑聊。這里到底是他的家鄉(xiāng)，談起來頭頭是道，我猜再給他個三天三夜他也說不完。

意外的，城門方向好像發(fā)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城中的氣氛突然就變得熱鬧與急躁了起來。

我望過去，墨逸也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很快又轉(zhuǎn)過來：“鎮(zhèn)國將軍每次凱旋都這么大排場?！彪S即便不再說話，一貫嬉笑的臉上帶著些許嚴(yán)肅的品起手里的行露茶。

我卻無暇顧及他與平日的不同。因?yàn)楫?dāng)他口中的鎮(zhèn)國將軍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時，我的腦海里似乎響起了一陣轟鳴，心似乎都漏跳了幾拍。

那張臉，除了棱角更加分明，快十年了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是我的溪沅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