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俠若為皇
- 斯蓋
- 1766字
- 2017-12-12 21:55:29
殊墨帶著朱泠心無旁騖地趕路,前面就是緊挨著楊柳村的煙云村了,就是上次他們滯留了好些日子的那個小破醫館所在的村子。
時隔多日,那村口的楊柳垂著長長的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擺動,似乎在向越來越近的二人揮手問好。
可殊墨卻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煙云村這么大一個村落,上回來雖然人心惶惶,但街頭巷尾依舊人來人往,十分嘈雜,可這次,為何安靜地出奇?
讓殊墨不禁想到了一個畫面——他們之前進楊柳村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死寂。
如果一個村落,到了村口還沒有聽見喧鬧聲,沒有看見裊裊炊煙,那只有一個原因。
這個村里沒有人了。或許應該再加一個字才貼切——這個村里沒有活人了。
殊墨的心撲通亂跳,一片冰涼。她雖然見過不少打打殺殺,但真正瘋狂的屠戮,遍地的鮮血,橫七豎八面目猙獰的尸首,她此生還未曾遇見。
直到今日。
她和朱泠所騎的馬到了村口就止步不前,再怎么用力打都不肯向前一步。二人無奈,只好把馬拴在楊柳樹上,徒步走進這人間修羅場。
其實血腥味已經開始濃郁了,只是她們走得慢,鼻子差點兒就適應了這個可怕的氣味。
殊墨看得出來朱泠的害怕,但她不能留她一個人,所以她拉緊她的手,一步一步向著這塊尸橫遍野的土地走去。她也不是天生膽大的人,可現在的境地逼得她不得不一直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在朱泠面前保持勉強的鎮定。
朱泠的手出了很多汗,不停地顫抖著。其實殊墨也不知道是誰的汗,是誰在顫抖,她知道朱泠害怕,所以她不能害怕。
那種把情不自禁的害怕壓回心里的滋味兒比害怕本身更加可怕。
雖然可以斷定這里再無活人,但她還是用劍護住身前,把朱泠藏在自己身后。
這里的土地一片殷紅,那是數不盡的鮮血,滲透進了原本豐富肥沃的泥土。那血還沒有干透,一腳踩在泥土上還能明顯感受到有血水舔著鞋底。一步一步走著都能聽見鞋底帶起半血半泥的微弱聲響。
這是她不想感受第二次的感受,仿佛有無數冤魂從最深的地底冒上來,抓住她的繡鞋。
人性的本能就應該是拔腿就跑,可她不能。
她回頭對朱泠說,“不要看兩邊,跟著我走。”她說這話時禁不住地顫抖,卻假裝自己可以保護朱泠,還安撫性地緊了緊握著的手。
街上每走七八步就橫著一具尸體,甚至是斷臂殘骸,他們原本只是在逛街邊的鋪子,或是出門買菜,或僅僅閑逛,還沒等尖叫聲求救聲傳出數米,那恐慌與驚嚇就永遠定格在了臉上。
最開始熱血汩汩流出,四溢開去,到最后一片死寂,一片冰涼,一片恐怖。
到了殊墨最最不敢面對的時候,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夠穿過重重尸堆,找到村尾的這家醫館。要知道,這里有葉唐安和蘇佩昀最美好的回憶,這里有她和朱泠女孩子家之間的承諾,這里有十數個病人和他們共同的歡聲笑語。
她看得清晰,清晰到連自我欺騙都像是個笑話。
蘇佩昀的母親就倒在門口,她身后是那個醫館的老大夫。他們的尸首已經開始腐爛了,散發出了令人作嘔的氣味,老大夫的臉已經看不清了,上面一團血肉模糊,停著許多蒼蠅。
朱泠一把掙脫殊墨的手跑到外面,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場景,也受不了這樣的味道。她在看到蘇大娘的時候終于崩潰了,想要嚎啕大哭卻又礙于這瘆人的環境,不敢放聲哭泣,只發出了如同被困野獸般的低吼。
殊墨始終不敢正視蘇大娘的尸體,她又怎能接受她的逝去呢?
可殊墨別無選擇,她在這熟悉的醫館里找到了鏟子,在院子里尋了一片干凈的地方,就是曾經他們一塊兒圍著吃飯的地方,一鏟一鏟地開始刨土。
不知過了多久,朱泠進來,撿了根木棍,和她一起。
直到天黑到不能更黑,院子里才出現兩個勉強能填下人的坑。二人合力將蘇大娘和老大夫分別拖到坑里,然后一言不發地將土一點一點蓋上去。
那些蒼蠅還戀戀不舍地盤旋著,不舍離去。
最后找來兩塊勉強能用的木板,殊墨卻發現,他們的名字她一個也不知道。
直到最后殊墨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怎么過來的。在漆黑的夜里,兩個女孩子再次穿過尸體,回到村口。
這段回憶,就這樣轉瞬即逝了。
不難想象,晚上的這里,該有多么可怕。如果不是有堅定的信念支持她們一定要將蘇大娘好好安葬,她們恐怕走到這里的第一步就已經腿軟了。
最脆弱的是人心,最強大的也是人心。
她走出村落,才有一點心思存留,可以來考慮,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而她又該怎樣把這個消息說給蘇佩昀聽?她不是不夠冷靜,而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過分壓制了自己的恐懼,久久不能擺脫這種無盡深淵,所以一時間頭腦空白,不會思考了。
就像是頭腦中全部意識被完全掏空,等到想要把思緒情感重新放回去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么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