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的開端有些模糊，似乎是一個明亮而活躍的森林，林中的動物和植物都友好的和我打招呼，陽光好像有型一樣漂浮在林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只是不自覺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走到森林最深處，我停下了腳步。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綠地，我站的角度剛好能看到紅彤彤的日出，綠地中央是一棵巨大的古樹，它枝葉茂密，樹下隱約有兩個背對我的人，微弱的聲音傳到我耳中。

有誰在哭泣？

我走近了一些，樹下的身影一個坐在椅子上，淺綠色的長袍拖到地上，深灰色的長發在尾部輕輕束起，頭上戴著羽毛做的頭飾，看起來氣宇非凡。

另一個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健壯而高大，利落的短發上綁著黑紅色的發帶，全身穿著和發帶顏色相仿的衣褲，這個人的背影在微微抖動，看來哭泣的是他。

綠色長袍的男人站起身走到健壯的男人身邊，像安慰孩子一樣的輕撫他的頭發。

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突然，古樹上出現大朵大朵火紅的花，瞬間綻放，又瞬間敗落，這些花朵好像害怕錯過什么一樣的前仆后繼，火紅的花朵很快鋪滿了草坪，眼前兩個模糊的人和沒有看見花朵一樣。

我想和他倆打個招呼，張開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聲，我不知道為什么朝著他倆跑去，身著綠袍的人抬頭看著我，嘴里說了句什么，我想離得近一些好看清他的唇語，可花朵似乎想要阻攔我一樣不停遮擋住我的眼睛，我越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事情，花朵就越多。

這火紅總覺得似曾相識，應該是扶桑樹的花吧，是在哪里見過呢…

便利店門口。

意識到這一點后，我突然從夢中驚醒，明明不是噩夢，額頭上卻全是冷汗。

我看了一眼手機，凌晨五點，天應該快亮了，怎么會做這么奇怪的夢？夢里的人是誰？為什么會夢到扶桑？會不會和前幾天在便利店看到的……

天亮之后我還是不太放心，起身去便利店隨便買了點東西，沒有看到前幾天看到的扶桑，也沒發現什么異常。

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個夢而已，想那么多干嘛，又不是所有事情都和妖怪有關。

結果今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似乎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嶺，霧蒙蒙的空氣讓我感覺自己的皮膚微微潮濕，我想走出這片霧氣，可走了很久也沒找到出口，一路上安靜異常，草木仿佛睡著了一樣，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走著走著，原本就并不明亮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我眼看著太陽向西緩緩移動，橘色的晚霞混合在霧中，慢慢聚集在一起，我向著晚霞聚集的方向走去。

等我終于找到晚霞的落腳處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星星沒有一點猶豫的占滿天空，彎牙兒的月亮擠在星空中，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如此夢幻的夜晚，霧氣絲毫不影響我觀看天空，星星好像離我很近，我伸出手想去觸碰，眼前的霧氣卻突然散開。

又是一棵古樹，但應該已經干枯許久，從枝干看有些像柳樹的樣子。

沒有緣由的惋惜從我心里升起。

我走近干枯的古樹，手掌敷上它的枝干，雖然看起來毫無生命的跡象，但手指尖卻傳來真實又鮮活的回應，這棵樹并沒有死去，它更像在沉睡。

穿過樹枝的空隙，我又一次在不遠處看到兩個背影。一個依舊是綠色長袍的男人，另一個卻換成了一席白衣的男子，看起來有些纖弱，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說不出的溫柔氣質，沒錯，就是溫柔。

白衣的男子正在用心煎茶，他和畫畫一樣灼茶、打碎、研末、過羅、舀水、點火。

等爐上的茶水開始冒出微微的蒸汽，白衣男子緩緩倒入一個青色茶碗中，左手端杯，右手輕輕在茶碗上扇動，鼻尖輕嗅后，才雙手端給綠色長袍的男人。

這個綠色長袍的男人，是他的主人吧？

明明在夢中，我卻異常清醒，雖然我還是看不清他們的臉，但吸取了昨晚的經驗，我沒有冒然上前打招呼，只是在枯樹下靜靜的觀察。

可這一次，綠色長袍的男人卻先發現了我，他招手讓我過去，我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剛邁出一步，感覺有什么東西觸碰了我的臉。

抬頭一看，枯樹上已經發出了新芽，我每眨一次眼睛，新芽就變的更多，枯樹重新布滿綠葉，似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

再次看向前方的時候，已經不見那兩人的蹤影。

蘇醒的古樹在星空下美的出奇，柔軟的枝條隨著風輕拂我的頭發，白色的小花悄然開放，一點點將我包圍。

星光熠熠，月光如瀑，霧氣消散的山嶺最高處，柳一般的古樹枝條纖細，淺綠成陰，白色的小花像蝴蝶綻放，也像蝴蝶飛舞。奇怪的是，我能看到站在古樹下的自己，古樹像在擁抱我一樣。我給樹下的我說，這不是人間的柳，是若木。

再次驚醒的時候，椿現在我面前，背著手笑盈盈的看著我，“我回來啦。”

我愣了兩秒，確定這不是夢以后，慌亂找到比翼鳥送我的絲綢，猶豫了一下打開，原本干枯的若木樹枝竟然和夢中一樣，萌出新芽。

……

“所以你兩個晚上分別夢見了扶桑和若木？”聽我說完之后，椿一邊分著紀念品一邊問我。

“應該是這樣…”我說，“扶桑和若木，你了解嗎？”

“算是知道些吧，”椿說，“傳說東方有一棵大樹叫扶桑，這是太陽升起的地方，西方有另一棵大樹叫若木，太陽在這里歇息。所以也有'東之扶桑，西之若木'的說法。”

“啊…總覺得做夢夢見這種場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捂著腦袋，感覺暈乎乎的，“天知道這又預示著什么。”

“不會呀，”椿說，“這兩棵樹可不是普通的樹，它們都是司木之神的侍從，是善良而偉大的神樹呢，夢到它們應該有好運才對。”

“真的嗎？”我睜開一只眼睛看著椿，“可為什么夢里又是落花又是枯樹的？”

“嗯……可能是，兩棵樹打架了讓你來斷官司？”椿眨眨眼，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去去去，”我說，“如果它們真的是你說的神樹，那個司木之神肯定會教育它倆的。”

“也是喔，”椿點點頭說，“別想那么多啦，你就是白天想太多晚上才會總做夢，和我一起去給關清送紀念品吧，我給他帶了好多好吃的呢。”

“我呢？”我問道。

“什么也沒帶。”

“……為什么啊。”我有點失落。

“因為……你是個無趣的人呀。”椿說完，蹦蹦跳跳的跑出了門。

“……椿，你給我站住！”我追了出去，完全沒注意到田北雜貨門前的角落里，有一小朵火紅的扶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