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站在門口迎接我？”老頭兒摘下墨鏡說，“店里進小偷了？”
“......沒有。”
“那就別在門口堵著，該干嘛干嘛去。”老頭拖著箱子撞開了我，“本來門就小，還堵著路。”
“老板，你認不認識一個姓鹿的人？”如果他說不認識，那鹿可一定認錯了人。
老頭兒壓根兒沒有理我的意思，從箱子里拿出各種各樣的紀念品摞在桌上，“你看你喜歡哪個，也給小椿挑一個，對了，還有關清。”
他沒有直接回答不認識。
我默默的看著他，等著他把箱子里的東西都拿完，“你認識這樣一個人，對不對。”
“你的問題就很奇怪，世界上這么多人，同一個姓氏的人多了去了。”他合起箱子，立在貨架旁邊，走到庫房倒水泡茶。
“那我這么問，鹿可，你認識嗎？”
田北倒水的手停頓了一下，“哦，你說小可啊，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女兒。她來店里買東西了？”語氣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的平常。
“老板，”我的聲音控制不住的抖，“你以前能看見的，對不對？”
他端起杯子盯著我，“看見什么？”
“........妖怪。”即使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直接這么問出來，還是讓我很不自在。
“看見妖怪？是啊，年輕的時候確實能看見，現在不行咯。”老頭兒走到椅子邊一屁股坐下。
“......為什么你從來沒給我說過？”他就這么輕描淡寫的承認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連一句說明的話都沒有？
“你沒問。”
“......我也能看見。”
“我知道。”
“......”我準備好的所有話都被老頭兒簡單的回答噎了回去，這么長時間，我一直困惑于沒有人能傾訴的事情，一直不敢告訴身邊人的事情，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破綻的事情，被他說出來好像早晨起來要洗臉一樣理所應當，他以前能看見，他也知道我能看見，可這么長時間只字不提，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一樣。我不懂老頭兒的想法，雖然我很少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過來。”他聞了聞手中的茶，“葉克，我在叫你過來。”
心里一百萬個不情愿，可眼前這個人讓我沒有理由拒絕他。
“坐下，”他指了指我身邊的凳子，悠哉的喝了好幾口茶，“你看你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的人以為我拖欠你工資呢。想問什么，說吧。”
“......我不知道該問點什么。”不是在賭氣，是真的不知道從何問起，“以前我覺得能看到妖怪是不正常的，現在...我也說不清楚了。”
“你們現在的孩子啊，”老頭兒挪了挪屁股，像是要找到一個舒服的坐姿，“每天就抱著手機和電腦，以為那里面就是世界了，都不說多出去學習學習，長長見識，都以為自己看看新聞上上論壇就什么都知道了？世界那么大，每個人都不一樣，不就是看到妖怪了嗎，又不是世界末日，多大點事兒。”
我竟然無言以對，
“小可還沒出生我就認識她媽了，”他自言自語的說起來，“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了，所以一直也沒有家的概念，認識她純屬偶然，我倆都愛喝酒，一來二去的就成為酒友，從那以后她就時不時的讓我過去吃飯，鹿家的人都對我很熱情，小可出生以后我有了一些錢，每次過去都會給小可帶禮物，那丫頭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說起小可的時候，老頭兒的眉眼里少有的溫柔。
“鹿可也成為除妖人了。”我說。
“哦，是嗎，這孩子也走了這條路啊，”老頭兒有點惋惜的樣子，“以她的性格，估計做的不開心。她是個特別善良的孩子，也和很多妖怪的關系很好，讓她去除妖，為難她了，不過也沒辦法，鹿家就她一個女兒。你們是怎么遇見的？“
“大年初一晚上的一個活動上偶然遇見的。”
“你去除妖人集會了？”老頭兒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誰讓你去的！”
我沒想到他的反應那么大，“我...宗安邀請了我，我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兒就...”
“你又不是除妖人，跑去那種藏污納垢的地方湊什么熱鬧。”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你不以前也是除妖人嗎...”我竟然有點心虛。
“我和那些唯利是圖的家伙可沒什么關系，”老頭兒擺擺手說，“我只是順帶著幫忙解決一些擾亂人類生活的妖怪而已。”
“什么叫順帶？你后來為什么看不見了？”回想鹿可的話，我隱約覺得這和他某一天的突然離開有關。
“我有時候真是討厭你的反應快，”他嘆了口氣白了我一眼，“行了也不繞圈子了，我一直想要弄明白我為什么能看見妖怪，也是為此才做了除妖人。”
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
“那后來...找到答案了嗎？”問這一句話的時候，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答案的事情。
老頭兒卻沒有直接回答我，“如果你知道答案了，你會怎么做？”
“什么叫怎么做？”
“有原因，自然有對策，你知道了能看到的原因，也就相應的知道了怎樣能看不到。”老頭兒面無表情的說。
“......所以，你是自己選擇的不再看見妖怪。”
“也是，也不是吧。”老頭兒默默的喝了幾口茶，“在找到它之前，我并不知道我會從此就失去了看到妖怪的能力。”
“它是誰？”
“一只活了上千年的海龜，“老頭兒說，“人類能看見妖怪，因為你和某個妖怪還有未解之緣。如果這段緣分結束了，你自然也就看不到了。”
“既然是未解之緣，怎么還會結束？”
“有一方死去了，不結束還能怎樣？”
“......那只海龜怎么了。”
“被除妖人除掉了。”老頭兒依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只是握著杯子的手捏的更緊了，“海龜很稀有，傳聞與成為妖怪的海龜結下契約可延長壽命，它不愿意，那個除妖人就除掉了它。”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當然啦，如果不是因為我非要找到自己能看見妖怪的原因，也就不會找到它，如果我沒有找到它，那些除妖人也就不會發現它。”說這些的時候，老頭兒的眼光一直看著杯子，“看不見妖怪以后，生活的確自如了許多，活的更像個正常人的樣子，我一直覺得，老天剝奪我看見妖怪的能力是讓我回歸到人類應該有的樣子，直到你出現在我店里，我覺得應該沒這么簡單。”
“啊？”話題突然轉到我身上讓我更不明白了。
“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太一樣，好像總在小心翼翼著周圍的東西，你第二天沒有提出辭職，我就知道你能看見妖怪了，那時候我突然覺得，可能老天就是故意把你安排到我店里的吧。”
“就一個晚上你就知道了？”我不記得我那天有什么破綻。
“因為之前的孩子，要么是字寫得太差，要么是一晚上以后就干不下去了，有禮貌的還給我打個招呼，大部分是直接跑了，這屋里晚上會發生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老頭兒翻看著臺賬，“現在的孩子啊干什么都急乎乎的，太著急就會漏看很多東西，能像你這樣靜下來的人不多咯。對不對啊，小椿。”
我回頭一看，椿果然在門口，我突然明白了她一談到這件事就躲躲藏藏的原因，不知道她聽沒聽見我和老頭兒的談話，正想起身去給她拿吃的，她卻突然變成了人的樣子，當然，老頭兒是看不到的，所以她從來不會在老頭兒在場的時候變成人形，這是第一次。
“怎么了？”椿的反常讓我有點擔心，看到她的表情讓我更擔心了，明顯她哭過。
“關清的奶奶，現在在醫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