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特艦隊的第一次“實彈齊射”，即將開始！

殷戍重新打起精神，換上了一身蓬特人的白色罩袍，頭上也像蓬特人一般包著厚重的纏頭，威風凜凜站在船頭甲板上。

而在身后，則是他的“作戰指揮中心”——三面蓬特人的鼓。他所發出的一切戰斗號令，都將通過事先設計好的、特殊的鼓點進行傳遞。

全部船只的三角帆都已降下，船隊僅僅依靠慣性緩緩前進，速度越來越慢。

甲板上，全部七臺“蝎子炮”都已經拖到了左舷，“T”字形大框高高揚起，遠遠望去就像一群雙髻鯊正躍躍欲試，隨時兇狠地撲向大海一般。

蓬特的水手和戰士們也都停止了各自的活計，按照殷戍預先的編組，分散到了各臺“蝎子炮”前——他們將作為“戰斗班組”操作這些張牙舞爪的大家伙。

“升戰旗！”殷戍中氣十足地喊著，“做好戰斗準備！”

圖雅公主也換了一身蓬特人的裝扮，英姿颯爽地站在身邊，將他的命令大聲用蓬特語傳遞下去。

一直爬在桅頂上的那只蓬特“小猴子”連忙用繩子拽上了一面鮮紅的三角旗。

在強勁的西南風吹拂下，紅旗呼啦一下子展開，一種微妙的緊張氣氛頓時在甲板上彌散開來。

闊闊塔老爺和他的幾個隨從高高站在船尾，正遠遠地看著自己。

這家伙的臉微微有些發紅。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做“統帥”的奇妙感覺。

他曾經在莫拉皮郊外曠野中的那個小土山上直接指揮過兩把“雙臂復合弓”和一只彈弓，而現在，他的指揮對象突然產生了一個超級***——整整24條船近800號人，還有14臺強大的弩炮和200只“雙臂復合弓”！

而這家伙在穿越之前，曾經指揮過的最大“戰役”，不過是帶著幾個小屁孩試圖去揍一個一直欺負自己的年級“大姐頭”，還可恥地失敗了。

此時此刻，甲板上的蓬特小伙子們已經全都做好了準備，如同釘子一般肅立在弩炮前一動不動，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投來。

海平如鏡，船身的輕緩起伏幾乎讓人感覺不到。

他瞇起眼睛、繃緊了嘴唇，努力想象著自己一臉威嚴的模樣，甚至想微微抬起右手稍做示意，嘴里嘟囔一句“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咣！咣！咣！

三名強壯的蓬特人在他身后用力敲起了戰鼓，密集的鼓點聲震耳欲聾，激得所有人都面紅耳赤、豪氣干云。

在“戰旗”和鼓聲的催促下，緊隨其后的另一艘“火力支援艦”也慢吞吞地升起了一模一樣的的紅旗，并以同樣的鼓聲作為回應。

那艘船上的七臺“蝎子炮”翹首以待，緊張地等待著“指揮艦”上的進一步號令。

不一會兒，剩余的22艘船都七扭八歪地升起了戰旗，同時釋放出黑煙，告訴這位滿腦子奇思妙想的臨時“統帥”——所有人都準備好了！

殷戍卻不滿意地皺了一下眉頭——“戰斗準備”的號令執行下去，差不多花了一刻鐘的時間，這，這也太不靠譜了！

不過考慮到很多人也許是這輩子第一次“成體系”地、按照統一的口令成建制投入作戰……唉，還是寬容一些吧！

“目標，那個沙洲最高點的七棵樹，”殷戍大聲下大了第二個命令，“測距！”

“老爺，有1000個肘尺！”桅頂上的蓬特少年大聲喊道，“1000個肘尺！”

“很好！”

殷戍快步走下船頭，擠到正中央的那臺“蝎子炮”前，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調整滑軌，仔細瞄準遠處那片影影綽綽的樹影。

“準備瞄準！下3格，弓弦張緊6格！”他大聲下達了第三個命令，“告訴他們！”

有節奏的鼓點又響了起來，“指揮艦”將這位“統帥”老爺親自標定的射擊參數傳遞給了第二艘“火力支援艦”。

命令一下達，其他幾臺“蝎子炮”的戰斗班組立即開始忙活起來。小伙子們依照殷戍的做法仔細調整滑軌的俯仰和射向，并開始二人一組扳動絞盤，在一片棘輪棘爪的噠噠動作聲中，紛紛將弓弦上緊了。

“上彈！”殷戍又下達了第四個命令。

熊熊燃燒的火球立即被放進了“蝎子炮”的皮碗之中，冒出的黑煙遮天蔽日。

很快，這艘船上全部的“戰斗班組”都以規定動作完成了這一切，再次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殷戍。

那些蓬特小伙子們的面色極為緊張，看得這家伙也渾身發毛。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他強裝鎮定地瞇眼朝著“目標”瞥了最后一下——遠方那塊隆起的、灰黑色的小土包上，幾棵枯樹煢煢孓立，渺無人煙。

后船上密集的鼓點和濃厚的黑煙表明，那伙人也都準備好了。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西南風好像也停了，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事情發生。

“開火！”殷戍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了最后一個命令！

“啊！”

“呀！”

“哈！”

……

這些蓬特人立即大喊大叫著拉動了扳機，十幾雙弩臂在牛筋和馬鬃強大扭力的作用下猛烈地回彈，兩艘船上頓時此起彼伏響起了巨大的“砰砰”聲！

14團火球拖著黑煙沖上了天空，在蔚藍色的背景下劃過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再朝著海岸直撲而去！

殷戍和公主一下子撲到了舷墻上，死死盯著那塊“奔奔沙洲”——他們必須看到彈著點！

我次奧！

第一次“齊射”的結果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燃燒彈”遠遠地越過了遠方的那片樹，不知飛到哪里去了；而一半以上的炮彈都七零八落地落在了海灘到土丘之間那片廣大的空地上，在黃沙中不停地翻滾，還在有氣無力地冒著黑煙；甚至還有幾枚炮彈像是突然喪失了力氣，剛剛飛出船舷不遠就急劇地折向海面，激起了可憐巴巴的幾處水花！

殷戍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妄圖對“蝎子炮”部隊的一切——裝備和人——都進行標準化，而獨獨忘記了，那玩意兒上最關鍵的部件——由牛筋和馬鬃扭結而成的扭力彈簧——是絕對不可能做到“標準化”的！

大小不一的拋射力量必然帶來混亂不堪的彈道！

他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他在潛意識里將自己當作了一名現代化的炮兵營長，正指揮著手下的十幾門榴彈炮進行齊射——那些現代士兵們往“標準化”的鋼鐵炮膛里，塞的可是“標準化”的炮彈，而“標準化”的發射藥賦予了它們差不多一致的初速！

那些蓬特“戰斗班組”的小伙子們一定也被這亂七八糟的“齊射”結果驚住了，嘰嘰咕咕議論了好一陣，又紛紛轉頭朝著殷戍看過來。

這家伙一時竟不知所措。

“太棒了！太棒了安虎殿下！”

正在這時，闊闊塔老爺突然熱烈地拍著手，喜氣洋洋地穿過甲板上的人群朝著船頭走來。

“簡直太棒了！”他一下子抱住了發呆的殷戍，興奮地大叫大嚷著，“震撼！驚人！空前的驚人！那些海上的匪徒一定會被嚇破膽的！”

這家伙只能苦笑——確實，有幾枚燃燒彈超過普通弓箭5倍以上的射程確實能把敵人嚇破膽！問題是，他費盡心機設計、制造出這些昂貴的大玩具，不是為了嚇唬人，而是為了實實在在的“精確打擊”啊……

而且，這個蓬特老頭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繼續，安虎殿下，繼續！”老頭子快活地叫喊著，“請您繼續下令射擊！我想看看我們小伙子的戰斗力有多棒！”

“老爺，您應該讓他們自己測距，自己瞄準，自己射擊，”公主在殷戍耳邊悄聲說道，“蓬特人都有一雙好眼睛，而且他們沒有一個是傻子，您耗費了一晚上時間的教導，一定也教會他們完全弄明白‘蝎子炮‘的使用方法……真的，我的安虎，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放開他們的手腳可比您統一指揮要強得多……”

這女人的一番話使得他十分難堪。

也就是說，作為一名統帥——還真的不是一名基層戰斗指揮員——他只需要下達“開火”的命令就行了，至于那些人怎么瞄準、怎么開火，他用不著干涉，實際也管不了——他只好無奈地接受了這一現實。

“自由射擊！”殷戍重新振奮精神，大聲下達了第六個命令！

自由射擊？

蓬特人眨巴著眼睛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說，自由射擊！”殷戍走下船頭，一個個拍打著那些傻呆呆的小伙子的肩膀，指著遠處的“奔奔沙洲”氣急敗壞地叫喊道，“自由射擊！你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能打中那幾棵樹！”

他又沖到船尾，對著不遠處那艘同樣不知所措的“火力支援艦”大聲喊叫著“自由射擊”，公主和塔蒙也連忙趕過去幫忙呼喊。

三個人尖利的咆哮聲終于被那艘船接收到了。

很快，兩艘船上全部的“戰斗班組”再次忙亂起來。

自由射擊！

這些蓬特人好像突然從某種束縛下解放出來了，他們興高采烈地、熱火朝天地自行瞄準，上彈，擊發！甲板上到處都響起了棘輪棘爪焦躁的“嗒嗒”聲、弩臂回彈“砰砰啪啪”的撞擊聲和小伙子們興奮的喧嘩，一道道黑煙紛紛從兩艘船上升起，就像一只鷹伸展開了黑色的翅膀；在這一片濃厚的煙霧之中，無數的火球亂哄哄地、爭先恐后地向著海岸上的那片樹影飛奔而去！

殷戍一直站在船頭在觀察彈道。

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大大低估了古人的智商——這些已經完全掌握了“蝎子炮”使用技巧的小伙子們大都會追蹤本炮所發射出去的每一顆燃燒彈（他們竟還能將自己的炮彈同其他炮彈區別開來！），根據彈著點的情況迅速調整射角與初速，并飛快地進行第二輪、第三輪試射；速度最快的一個班組，在那幾個小伙子近乎瘋狂的配合動作下，射速竟然達到了每分鐘8發！

在此起彼伏的砰啪聲中，燃燒彈的彈著點越來越集中，終于開始“夾”中那幾棵樹了！

是的，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了“效力射”！

很快，“奔奔沙洲”上的那些倒霉的樹被一顆炮彈直接命中，緊接著便迎來了雨點般的第二顆、第三顆……火苗開始蔓延至這片小樹林的每一個角落，在西南風的吹拂下開始熊熊燃燒！

“停止射擊！”殷戍激情澎湃，大聲喊叫著，“命中！”

僅僅短暫地沉寂了一下，所有的24條船上都突然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蓬特人在相互熱烈地擁抱著，每個人都熱淚盈眶——這可是他們第一次在1000個肘尺（300米以上）的距離上直接將毀滅的烈火拋灑到了“敵人”的頭上！

“安虎殿下！”闊闊塔老爺高舉著兩杯蜜酒，大聲喊叫著擠了過來，“安虎殿下！我要向您表示祝賀！”

殷戍也被蓬特人熱烈的情緒感染了，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

人們爆發出了更猛烈的歡呼！

“看哪！看哪！”老頭子轉向了自己的同伴，興高采烈地嚷嚷著，“兄弟們哪！我們現在有了強大的‘蝎子炮’，我們有了能夠熟練使用它的最勇敢的戰士……就算有海面上有1萬個庫納人，甚至有10萬個亞摩力人一齊來，我們都不會害怕了！我們帶給他們的毀滅將從1000個肘尺外從天而降，而他們只能看著我們干瞪眼！我說得對不對呀兄弟們？”

“對！”小伙子們一個個滿臉通紅，吼叫著轟然響應。

“這都是阿瑪爾納來的安虎殿下帶給我們的神跡！”他一把拽過殷戍，無比親熱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我要告訴你們，兄弟們，這個人真的是一個蒙受了神靈恩寵的人！他是一個智慧無邊的人！來，你們都過來，過來摸摸他的手，祈求他將智慧與好運氣分給你們一些吧！……”

一聽完公主熱烈的翻譯，殷戍一下子慌了，臉也變得紫脹起來。

“不不，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他慌亂地搖著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智慧，這是所有人的智慧！”

他的聲音早就被人們的喧嘩聲淹沒了。

這些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蓬特人一個個喜笑顏開一擁而上，吵吵嚷嚷地朝他身邊猛烈擠來，甚至還有人連滾帶爬撲在甲板上，掙扎著要親吻“神靈恩寵的安虎殿下”的雙腳！

這家伙的罩袍立即被抓破了，胳膊和雙腿上也被抓出了許多道血印子。他本來就站在船頭，實在是被逼得無路可逃，甚至想直接跳下海逃生！

就在這艘“指揮艦”上的人們在興高采烈地狂歡時，海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更大的喧嘩聲！

只見其他的船接二連三亂哄哄地脫離了隊伍，竟開始朝著海岸上那片著火的樹林放箭！

這下子，所有船上的所有“雙臂復合弓”和普通的弓都上陣了，無數只火箭拖著無數道黑煙爭先恐后地向著那片火海飛去——但它們的射程遠遠不能同‘蝎子炮’相比，紛紛在半路就掉進了海面，激起了無數道水花……遠遠看去，夾在船隊和海岸之間的這片海面就像鍋里剛剛滾開的水一般沸騰起來了！

所有人再次為蓬特艦隊如此旺盛的“火力展示”大聲喝彩，亢奮的歡呼聲響徹云霄。

“天下無敵，我們是天下無敵的！”闊闊塔滿面紅光，拉著殷戍的手大聲宣布，“蓬特人是天下無敵的！”

“闊闊塔老爺，您的金子花得值不值？”在一片歡樂的人聲中，公主興奮地大聲喊叫著，“您覺得值不值？”

老頭子回頭一看，又是那個令人不快的女人！但他很快就重新恢復了笑臉。

“當然值！是的，為了這些強大的‘蝎子炮’，再付三倍的價格我都愿意！蓬特的闊闊塔的慷慨不亞于任何人，包括那個伊涅特的胡尼！”

一提到那個胖子，殷戍發燒的頭腦好似被突然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立刻冷靜下來了。

“老爺……”塔蒙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老爺！”

殷戍詫異地看著她——那姑娘竟是滿面通紅，雙目含淚，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你怎么了？”他忙不迭問道，“你發燒了？”

塔蒙卻不說話，而是突然撲進了他的懷中，雙臂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柔軟的雙唇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巴——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侍妾主動親吻了他！

“嗷——！”身邊的蓬特人頓時發出了震天的哄笑聲！

塔蒙也不管了，只是用力地吻著自己的主子，差點把這家伙親得透不過氣來！

殷戍的腦海中轟的一下，也干脆利落地摟緊了自己的女人，將這甜蜜的親吻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