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杯子就該裝什么茶，不然可就是暴殄天物了！”沈畢之敲了敲杯底，一臉笑意。

明著說茶杯和茶葉，其實卻又不像。

許尚書倒像是渾不在意，“賢婿此言差矣！看人下菜碟，可不就是自古有之？這什么人就該喝什么茶！你若是我的同僚，便是客人，客人可不就得隨了主人的意？”

“那沈某倒是好奇了！許大人家的女婿能喝個什么茶？”沈畢之往后一靠，整個人十分沒正形地倚在了椅背上。

“來人！給姑爺上茶！”許尚書一臉的笑意，勢在必得的樣子。

來人生的極高挑，穿粉色小衣、紫色長裙，沒有穿鞋子。

沈畢之知道，面前這個看上去樣貌普通的女子，就是胡天香！

可，是胡天香又怎樣？此時沈畢之猜不透許尚書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單純的示威，還是想要做什么。

胡天香端來了茶，和許尚書打了個眼色，就又離開了。

再說胡天香端來的茶，孔雀藍釉彩茶具放在棗紅色漆金的托盤里，離得老遠就聞到了茶香。

花的甜，草藥的苦，還有茶的澀，融合成一種既不濃郁也不清淡的滋味。

這茶香沈畢之極為熟悉，昨天才在宮里喝過。

據說，是一個小村落的人研制出的藥茶，叫做“霧隱茶”，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壽，千金難求，還有價無市。市面上現在已經根本就買不到這種茶了，就連那個村落都已經被地方官員保護起來，專門為皇家供茶了。

沈畢之不動聲色地接過茶盞，沒有喝茶，反而擱在了桌子上，“許大人府上的寶貝還真不少！”

這茶盞，沈畢之若是沒有看錯的話，比方才的可不是值錢了一倍兩倍！

官窯的藍釉彩，可不是有錢有權有勢就能買到的！

許尚書呵呵一笑，“要說到寶貝，老夫這府上最珍貴的，那就是雨兒了！”

“令愛蕙質蘭心，的確當得許大人這聲寶貝。”沈畢之附和道。

“賢婿慧眼！”許尚書拍手大笑。

“許大人這一口一個賢婿，沈某可是不敢應的。”指尖輕觸杯沿，沈畢之含笑搖了搖頭，“沈某來自山野，喝不起這名茶，也配不上小姐！”

“賢婿何須妄自菲薄？”許尚書點了點桌面，“今上最是慧眼如炬，你是金石玉器還是瓦石土礫，焉能看錯？”

“圣上日理萬機，處理的都是大事要事，自然無暇顧及其他。我等臣子，食君之祿，自然也該擔君之憂不是？許大人是股肱之臣，圣上將這官員的任免和考核之責都交由了許大人，足見其信任。”若是女帝都需要慧眼如炬親自識人，那還要你這樣的吏部尚書何用？沈畢之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已經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沈某還是那句話，什么樣的杯子裝什么樣的茶！何況，許大人你自己不也說，什么樣的人喝什么樣的茶？”說著，又看了一眼桌上新上的這杯茶。

這話，明著是說自己喝不起許府的茶，配不上許靈雨，其實不過是在諷刺許尚書的身份用不得這樣的東西！

許尚書在官場這么多年，又怎么會聽不出這弦外之意？當即就在心里“呸”了一口：倒打一耙！好你個沈畢之啊！這樣僭越的事，你做的還少嗎？倒跑到我這里來當什么好人了！就只許你沈大紅人放火，倒不許旁人點燈了？

許尚書不說話，沈畢之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奈厭煩。她的確是喜歡玩弄心機手段，卻不大喜歡許尚書這類文人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

其實，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沈畢之心里多多少少已經猜到了許尚書請自己過府的目的——不過是覺得自己可能在劫難逃，想要給許靈雨找一條后路！

而現在，說了這么多，也只是為了接下來談條件罷了。

葉紅妝的傷給了沈畢之很大的觸動，她雖然一早就知道京都如同黑暗的泥沼，卻沒想到波及的速度會如此之快。

從陸府的變故到自己接二連三的受傷，再到現在身邊人出事，沈畢之覺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點一點消耗殆盡。

沈畢之想要掙脫出去，卻無能為力，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變成了速戰速決。

“沈某手底下有個兄弟，來自有大涼第一書院之稱的青山書院，叫葉紅妝，那可是個文采風流武功一流的全才！”沈畢之如此說道，“許大人可有耳聞？”

有耳聞？不只有耳聞，還有過節呢！許尚書呵呵一笑，倒是一臉的慈祥和藹，“當日在大殿上，賢婿可不就是為這位說了不少的好話嘛！”

“沈某的這個兄弟，為了當今圣上，為了天下百姓，為了咱們大涼，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可是許大人你也知道，這人啊，一旦想要做個什么好事，就難免礙著別人的道兒、擋著別人的財路，就總會有些不開眼的撞上來！”前面的話還是一副大義凜然之態，說到后面卻連眼睛里都有藏不住的狠意。

“哦？”許尚書抬了抬眼，依舊是一派清貴，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之態。

沈畢之也不在意，又說道，“早些時候，紅妝被人追殺，一路逃到了九門提督衙門口的燈籠巷，失了一雙手臂，九死一生。雖然人救了回來，但到底是終日郁郁寡歡。沈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竟有此事？”許尚書大驚，倒像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九門提督總領京都防衛之責，在自家衙門門口尚且出了這等事，如何能讓百姓安心？實在是有瀆職之嫌！賢婿莫要難過，待我參他一本，定叫他給賢婿和那位一個交代！”

沈畢之喝了一口茶，故作大方道，“我與九門提督崔大人同是在朝為官，實在不好因私怨結仇！”

猶豫了一下，又說，“只是，紅妝出了這樣的事，難免郁郁，若是有一位紅顏知己常伴左右，想來也會心寬幾分！”

這是惦記上了我的雨兒？！許尚書臉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