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初晴，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已然都到了晌午時候。

七娘拿著菜簍剛從集市回來。今早買的菜不夠，沒想到又突然多了客人，其他的人都在忙，她只能自己出來買菜。

拎著重重的菜簍，她步伐有些踉蹌。待拖著菜簍到達廚房時，她額頭上已經多了薄汗。臉色也微微泛紅起來，她來不及擦拭，只能任由汗水從額頭上滑落下來。

七叔本來忙的不可開交，看著七娘自己拖著菜簍，立刻放下手里的活過來搭把手。他還不忘絮叨她幾句：“你既然拿不動干嘛還自己拿？自己有多大的力氣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都多大年紀了，自己幾斤幾兩還掂不清。”

七娘剛剛抬著袖子擦著臉上的薄汗，一聽他這話，立刻瞪起眼睛來：“姓齊的，你是不是嫌棄老娘歲數大了？！誰給你的膽子跟老娘這么說話？！嗯？！”

眼見著自家媳婦的手就要擰到自己的耳朵，七叔腳步一滑，側身躲過去，然后放下菜簍。賠笑道：“都是我不好，我嘴欠，你出去歇著吧。”

七娘也不出去，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邊。也不嫌棄廚房油煙氣味重。她只是盯著七叔瞧，看他已經略顯滄桑的臉，多了細微皺紋的眼角……突然……就想嘆一聲。

歲月匆匆，人生留不住。

也正是歲月匆匆，他們已然不再年輕。曾幾何時的腥風血雨的時候，已然飄遠成為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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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終南很久前就知道，他這樣的亡命之徒，是沒什么好下場的。

就正如此時此刻，曾經一起經歷生死的兄弟，現如今也不過是拔刀相向。所以說，感情這玩意一個刺客是用不到的。什么感情不能當斷則斷？

兄弟怎么樣？反手就能給你一刀。親人怎么樣？回頭就能把你出賣個徹底。

現在這個狀況，早已經在齊終南的意料之中。也幸虧他不是一個傻的只知道服從命令的刺客。不過，他勢單力薄，哪里有資格可以跟整個組織玩命呢？

夜黑風高殺人時，正是好時候。

夜色下一個又一個人影在空中流竄，余下的只有衣袂破空的聲音。齊終南暗咒了一聲，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齊七！你跑不掉了！”后面緊追不舍的人一聲大喝。

齊終南沒回頭，也不敢停。他敢保證，只要他停下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刀都會一齊劈了他。

“嗖！”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空而來，直逼齊終南后背。

齊終南的耳朵極其靈敏，他頓一下腳步，然后起跳。一個后空翻，躲過飛箭。那支箭緊貼著他的后背過去，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箭尖的冷銳。

也不過就是躲箭的這剎那，又是幾只泛著寒光的流箭飛來。

齊終南這次措不及防，雖然躲過，也依然被劃傷了腰側。他咬了咬牙，“格老子的，什么時候裝備這么齊全了！”他倒是真不知什么時候起碼十個人裝備上弓弩了！

容不得他細細思索，眼前早已經無數流光而至。齊終南也終于不再躲了。

腰間的軟劍抽出，一甩手腕，軟劍頃刻間堅硬如鐵，隱約散發著寒氣。在夜色里，映著月光，格外陰寒。

他笑起來：“看來，咱們這些人，只能活一個了。”

沒人回應他，所有人都已經做好防備，誰也不敢突然妄動。因為齊終南整個人身上的氣場都變了，那種死亡降臨時的感覺，那樣生殺予奪的氣息。

他頓了頓，復又開口：“而那一個……”抬眸，陰冷、幽深、毫無感情，“是我。”

為首的人向前一步：“齊七，你知道咱們十個是按實力排名的。不論其他人，我們六個你就打不過。”

最頂尖的刺客，十個。而齊終南，名號第七。

可是他能怎么辦？今天注定是生死局，他若是輸了，定然身首異處，連個埋骨的青冢都不會有。

齊終南像是渾然未覺前方數十人的壓迫感，淡然的猶如閑庭看花。手腕繃緊，劍尖自地而起，直指前方，不冷不淡的說道：“那今天，順序就變一下。”

剎那間，所有人都動了！

月下，夜色。廝殺，流血。

樹林，殘枝。搏命，不止。

太陽初升之時，他一人拖著疲憊之軀，黑衣染血卻看不出顏色，只是顏色甚深。他的臉上，血液凝固。

他的長劍，劍身皆是鮮血，從劍身上滾滾落落，染了林蔭一路。

“嗤！”齊終南垂眸，看著數十具身體，“刺客？頂尖的？”

他又把長劍纏回腰間，“還不都是廢物。”

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個地，不過刺客齊七沒了而已。

此后，只有齊終南。

雖然他也不知，方才躲過一次追殺，下一次又會是何時。而他齊終南，又是否有那個實力，能次次如此僥幸。

雖然他是贏了，搏得一命可生。可是他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要命的戰術。若非是時運當頭，他要是能贏那還真是見了鬼了。

果然，人要是不逼自己一下就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少。若不是到了生死局，以他的性格，絕對得過且過。

齊終南迷迷糊糊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暮色時分吧。不然他模糊的視線里怎么是鮮紅如血的火燒云。

他勉強支撐著身體，走進了鎮子。腳步踉蹌，整個人也是晃晃悠悠的。頭腦已經漸漸不清醒了，他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門哪戶，他終是站不住倒在地上。

他還想再撐一撐，可是身體已經不受控制了。齊終南聽見這戶人家的門開了，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最后是一道女聲：“呦，哪來的？”

那人像是走了幾步靠近他，“怎么都是血？嘖嘖嘖……真慘……”

“喂？你死了嗎？”

齊終南想回答她，他還沒死呢！

然后就聽到那道女聲繼續說：“要死也別死在我家門口啊。”

齊終南覺得心口像是憋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昏迷之前最后想的是：要是我真的就這樣英年早逝，不是死在暗殺任務和組織追殺上，而是被這個女人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