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黑幕，白蒙蒙的霧，漂浮在冰面之上。霧氣輕微翻滾中，傳出的狗吠聲夾雜著男人的怒罵。

隨著聲音漸大，隱約間，霧中懸浮出幾團火光。

陣陣突來的風，呼呼地吹淡了周圍的白色，現出兩片在空中扇動的巨大綠葉。

隱約間，一艘由樹枝和竹片拼成的三丈冰橇，正在這，葉片扇出風的推動下，緩緩向前滑行。

高高翹起的橇首，趴著的瘦子，正睜大眼睛，在兩旁架著的火把微光下，努力注視著模糊的前方。

一個裹著毛氈，只露出大腦袋的漢子，正躺在竹排上閉目養神，手中把玩著一小塊紅色塑料碎片，細看，那竟是與楚濤一道降臨的，那小車尾燈處的殘片。

另外兩人費力地拖著鐵鏈，鐵鏈另一端拴著的足有半人高的黑犬，此時正狂吠著人立而起，反射著幽光的雙眼，盯著白茫茫的前方，滿是欲望。

剩下的胖子，手腳齊上，滾動的木頭齒輪，帶動桅桿上，那兩片大葉子的擺動。

“這破狗，不知發了什么瘋，沒完沒了了——”

“二子，你說它是不是又發現了什么？！”

“發屁，那些仙人的玩意，它見了大氣都喘不過來，那像現在這樣，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

“你們說——這里會不會有那些吃人的東西？”

“都是這畜生，要不然，我們怎么會來這里，仙人的那些個寶貝，又怎么可能會在這種鬼地方！”

“要不——我們還是回吧，這博樹的樹葉也快枯萎了！”

“都特娘的閉嘴——”閉目躺著的漢子，吼了一嗓子，猛地坐起身，睜眼掃視眼前的三人，“強子，拿塊布，將那該死的狗嘴給老子堵上！”

耳邊再沒了狗吠聲和叫喊聲，漢子長舒了一口氣，掂了掂手中的碎片，正欲訓斥兩句，卻聽橇首的那人驚呼：“快看下面——”

冰橇下的冰面，一個個小白光一閃而逝。

“都是些小魚，有什么好叫的。”

“不是，是個大家伙——”

“在哪？”

“就在我們下面——”

砰地一聲巨響，從遠方傳來，震得冰面一陣顫抖。五人的面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啊啊——一連串的慘叫，黑暗中傳出了很遠，本依稀可見的，那幾只搖動火把的光亮，再也望不見。

矮小城墻外的眾人，本以為原先那聲聲的響動，是破冰成功了，還有白色的大片光芒，分明就是魚群，可此時方才警覺出事了，紛紛發出驚呼，百里桑云身邊的中年男子率先沖出，身后一眾健壯的女人們隨之跟上。

百里桑云叫住已經跑出的香兒，對其搖頭。

一側，大龍扔下纏在手中，本打算拉魚的麻布繩，操起身邊，插在冰面的火把，奔向慘叫聲傳出的方向，身后一排男人跟隨而上。

另一側，男人們也奔出。

一時間，兩條火龍，夾著中間的大片火光，涌向那被破開的冰面。

突然近身的，那冰寒側骨的水，瞬間驚醒昏迷中的楚濤，他微張開的嘴，一下涌入大量的水，讓他止不住的咳。

背著他，四肢正拼命劃動的大壯，一陣驚喜，我的老天，終于是醒了，“仙——”剛開口，突然闖入嘴中的水，將之變成了一連串的咕嚕聲。

過了半晌，才又憋出了另外兩個字：“別怕——”

“快過來——我在這里——”不遠處，葉馨兒蹲在一小塊冰塊上，呼喚著。現在的她可看不清四周，只能這樣呼叫。剛剛突來的撞擊，將他們都沖散了，她運氣好些，落水時，一小塊冰快就漂浮在她的身邊。

可她沒想到，片刻，她周圍的水中，竟擠滿了人，混亂的撲騰水面聲音，掩蓋了她的呼喊。

“都閃開——閃開——仙人可在我這——”大壯的破嗓門，突然變得高亢有力，只是該死的水仍讓是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遠處，大片的火光，停在了冰面斷裂處，聽見大壯的叫朗聲后，一聲聲的噗通噗通入水聲，陸陸續續的響起。冰徹的水面，頓時出現許多奮力游動的身影，濺起的水花，在火光映襯下升騰飛濺。

雙手已觸碰到冰面的楚濤，被身后的幾人硬托著，推向冰面，葉馨兒蹲在冰上用力拽著他的胳膊。

“那鬼東西又來了——”有人大叫，小冰塊四周的水面瞬間混亂。

遠處，水中零星閃動的白光，映射出一高高的柱形黑影，兩側被劈開的波紋，翻滾而起。

大壯隨著楚濤，也快速爬上冰面，可小小的冰面哪還能容下他，就在冰塊快要給他壓翻時，已側斜身子的葉馨兒，抬腿便踹在他的腰間，啊的一聲慘叫，他直挺挺地又砸入水中，好在水中人多，他并無大礙，只是入水后有點暈乎。

葉馨兒平踏而出的腳，止住晃動的冰面，剛大聲喊出：“大家不要亂”時，就見巨大的黑影，已在眼中迅速放大，在一片驚叫聲中，她本能的一下趴在了，躺在腳側的楚濤背上。

砰——

突然被掀起的巨浪，劇烈起伏中，將所有人推出了好遠。本已快要接近他們，救援而來的眾人，也被這浪擋了回去。

隨浪漂浮的大壯，被水面上出現大大小小的氣泡包圍，他迷糊中抬頭時，眼睛頓時瞪的溜圓，鼻孔擴張，嘴巴張大。

漆黑的半空，零星，灑著閃著白悠悠光芒的月光魚。

在它們的點綴下，在那伏起的浪尖上，在那飛濺而起水花中，一條全身如墨的大魚，它那巨大的腦袋，正頂在另一條大魚，那慘白的魚腹上。

那黝黑的魚鱗，那烏黑如扇般的魚鰭，那飛揚魚須上串著的，奮力掙扎的月光魚，那微微開合的魚鰓，顯露出的層層幽藍，那魚眼中，大半的眼白，被大大四瞳占據。讓所有見到的人，都在驚愕中忘記所有。

一陣干咳，驚醒了葉馨兒，她忙從楚濤身上爬起身。

楚濤邊咳邊側身，在冰面上翻過了自己身體，口中溢出的水，不停淌過嘴角，撐開的眼皮，露出幽深四瞳的全貌，被水浸濕的麻布衣袖，擋住了不停握緊的拳頭，也遮住了那碎片散發出的紅芒。

砰——砰——一前一后的兩聲巨響，兩條大魚先后落水。緊接著，便是一陣嘩啦啦的水珠入水聲。

微亮中，緊盯著楚濤的葉馨兒，突然見到楚濤的嘴角在微微上翹。

啪——

半露在水面的龐大魚尾，瞬間劃過水面，猛得扇在已經昏死在水面上的，那大魚頭部。巨大的力量，將其掀飛出了水面，那滿是斑紋的笨重魚身，翻滾著，貼著水面，飛向冰面上，那些舉著火把，并未下水的眾人。

一連串的男女驚呼聲中，大片火光從中分開。

一聲接一聲的血肉撞擊冰面，和冰層開裂的震耳聲響，劃過了一片黑暗的天空。

在翻滾碰撞中，不斷分解的魚身和藍血，散滿這一大片冰面。那保留還算完整的魚尾，直直沖向矮小的城墻。

又是一連串的驚叫聲，城墻前站著的一眾老弱婦孺紛紛跑開。

砰——那堅硬的一排魚尾刺，狠狠砸進城墻，兩排魚尾鱗斜卡在垛口間。

心臟劇烈跳動的葉馨兒，回望，尋找那已經消失的水中黑影，輕聲自語：“怎么會這樣？！”而此時，耳邊卻傳來楚濤的喃喃聲，“咸的——”她追問：“什么？”

“水是咸的——謝謝——你的臉——好白——”

葉馨兒聞言，呆愣住——

“看——那邊有火光——”水中有人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