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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習劍聽書

  • 天下諸侯一鍋烹
  • 水煮江山
  • 4077字
  • 2017-05-09 12:16:18

傻子傻了。

后院有巴掌大一片地,里面的確有個破馬廄與一籠小雞崽,只不過,那籠小雞崽卻是那婦人的產業,與他可沒有半點干系。

婦人向來警覺,總是認為有小偷會光顧這破敗不堪的院子,并順帶偷走她的雞,所以終日坐在門口防賊,要是教她知道小侍女竟然抓了她的雞熬成了肉羹,進了傻子的五臟廟,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一想到婦人大馬金刀的坐在門口罵街的姿態,傻子就頭痛,那陣仗真的是口若懸河,泡沫橫飛。

過了一會。

傻子捧了捧肚子,哭笑不得,想將肚子里的雞給吐出來已經是不可能了,還是準備挨罵吧!撕下一角草席,揉成兩個小團,想要塞進耳朵里。

“侯子不必如此。”

這時,小侍女抬起頭來,怯生生的眨著眼睛,把傻子堵耳朵的手按住,取出傻子手里的草席團扔在角落里,從身后的竹籃里捧出一雙嶄新的翹頭鞋,笑了一笑,埋下頭,一邊替傻子換下濕鞋,一邊輕聲說:

“侯子不要擔心,我抓小雞崽是與王大娘照會過的。王大娘心好著呢,知道侯子修學艱難又……又正在長身體,需得吃肉,所以并未刁難小虞。”

小虞是這小侍女的名字,賤女無姓,年方十二歲。

紅澄澄的夕陽從窗口泄進來,照在一主一仆身上,傻子老神在在的坐著,嘴角帶著那人畜無害的傻笑。

小侍女的腰真細,盈盈不堪一握,脖子上的肌膚瑩雪透嫩,比傻子前日上樹掏的小白鳥還要白上三分,烏黑的頭發極長,因賤民不可挽髻,便直直的垂泄下來,沿著翹挺的小屁股一直泄到腿彎,還有一半拖曳在地。

“小虞,你的絲帶呢?”看了一陣,傻子眼睛有些直,口里有些干,愣愣的問。

“丟,丟了。請侯子責罰。”

小虞渾身輕輕一抖,后脖心蕩起一絲潮紅,心想:“侯子在看我呢?他在看什么呢?眼神直勾勾的……”不安的扭了扭腰,手卻不停,麻利的替傻子換好了鞋。

女孩子早熟,小侍女的臉蛋紅的像熟透了的蘋果,但是她誤會了,傻子并不是在看她窈窕婀娜的身子,而是一直在想她的絲帶去了哪里?那條垂絡流蘇是前不久她的生日,傻子送給她的禮物,豈會輕易弄丟?

“侯子早點歇著。”

小虞等了一會,傻子沒有說話,反而看得她心里慌慌的,她便紅著臉、端著手朝傻子拜了一拜,然后捧起案上的空碗,輕輕的,倒退著出了房間。

也只有在這個小侍女與那啞巴車夫身上,傻子才會感覺到這個世界對自己應有的尊重,說尊重有些過,可能謹慎的呵護更貼切些。

小侍女一走,室內慢慢的冷了起來。

傻子拉開矮案的暗格,把手指伸向那只還沒睜開眼睛的小鳥,感受到指頭靠近,小鳥嘰嘰叫了起來,用力的啄著傻子指頭上的糠皮粒。

喂完了鳥,傻子默默的站起身,關上了房門,躺在散發著酸氣的草榻上,睜著眼睛,抱著肩膀,看著屋頂的蜘蛛爬來爬去。

直到那只漂亮的小蜘蛛在屋角成功的織好了一張新網,傻子才翻身下來,走到草席中坐了,伸出手指在已經冷卻的茶碗里蘸了蘸,沉了沉神,揮指在案上肆意一撩。

姬烈。

字如其名,剛勁雄厚。

這一刻,傻子的眼睛雪亮如星。

姬烈,安國第二十四代國君姬狄與宋國小侯女之子,年已十一歲,傻了十一年。實際上,只有姬烈自己知道,他只傻到八歲,三年前的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傻子不傻了。

然而,眾所周知,天姿絕慧的宋國小侯女的兒子是個傻子,天下間的傻子多了去了,但是不傻的傻子卻僅此一人,傻而不傻最是熬人,要讓一個神智正常的人一直傻下去,那是一件荒謬而痛苦的事情。

三年里,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告訴別人自己不傻了,但是當他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站在小侍女面前時,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卻讓他永生難忘。當時,小侍女的眼睛瞬間大亮,隨后,定定的看著他,那晶亮的眼睛卻慢慢的黯了下去,她噙著眼淚低下了頭,默默的跪在他的身前,緩緩的搖著頭,不說一句話。第二天,他的車夫消失了一整天,深夜歸來時,少了舌頭!

自那以后,傻子徹底傻了。

一直要傻到什么時候?

姬烈不知,姬烈只知舉國上下,除了他的車夫與侍女,無人不盼著他傻,仿佛他傻著才是天經地義,也只有他傻著安國才能安泰平和。

這很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是個人都知道安國的鄰居宋蠻子不是好惹的,他當初把女兒嫁過來,嫁給了國君而不是世子,這能安什么好心?幸好他的女兒生的是個傻子,一個傻子能帶來很多麻煩,同時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煩,譬如:成為一國之君。

于是,姬烈不得不傻。

眾怒難犯,眾愿難違啊,難道只能認命嗎?

姬烈裂著嘴,笑了一笑。

或許,還有人例外……

姬烈又笑了一笑,相比方才的笑容,嘴角的傻氣與苦澀盡去,代之而起的是決絕與堅毅。

夜幕起了,沒有晚餐。

姬烈爬上了草榻,背抵著凹凸不平的黃泥墻盤腿而坐,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斜對面的后窗。

他在等待。

月光搖窗疏影,萬籟俱寂。

整個少臺城一派靜湛,唯有宮城與酒肆《云間雀》的燈還亮著。

“咕咕咕……”

一陣怪異的鳥叫聲傳入昏暗的房間里,聽見這鳥叫聲,姬烈眼中閃了一閃,挺身而起,來到窗下,側耳聆聽。

“咕,咕咕……”

鳥叫聲持續著,頗有節奏,一長兩短,好像在呼喚又似在催促。

姬烈跳下來,走到前面的窗戶,推開一條縫,探眼一瞅,院中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東面的燈早就滅了,隱約傳來滾滾的打鼾聲,想來那婦人已然入睡。

姬烈詰然一笑,輕手輕腳來到后窗,推開掩得并不牢實的破窗戶,輕快的跳下來,屋外是一片瑩白,冷月將這世界籠得稀疏迷蒙。

屋后即是后院,院墻雖矮,但仍然高過姬烈三倍,可這卻難不倒他,抱著一根歪脖子槐樹往上爬,攀上了墻,嗖的一下,跳將下去。

動作輕盈,猶勝猿猴。

姬烈奔跑在茫茫月色中,寬袍大袖隨著夜風飄來蕩去,前方的鳥叫聲一直在持續,一直在引路,他追逐著那鳥叫聲越跑越遠。

跑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鳥叫聲嘎然而止,經得這一陣快跑,姬烈臉上滾起潮紅,胸膛不住起伏,心中怦怦直跳,神色卻是極喜。

此時,他來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里,月光搖著竹影,蒙蒙朧朧的格外安靜,在竹林的盡頭,有一條雪煉小溪正在月光下無聲的流淌,在那溪畔有一方平整的草地,一個黑衣人背對而立。

皓月當空,靜溪婉約。

黑衣人靜靜的立在溪水畔,仿佛在聆聽溪水流動的聲音,柔和的夜風將黑衣人肩頭的劍穗揚起,宛若春天里的柳絮,又仿佛是凜冬下的寒雪,飄飄灑灑。

姬烈走上前去,朝著那個頭并不高的黑衣人深深一揖,然后默默的拾起地上的包裹,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套箭袖窄衣。脫下寬袍大袖,換上勁裝窄衣,拔出插在草地中的兩尺鐵劍,再度朝著那黑衣人一揖。

自始至終,姬烈沒有說一句話。

黑衣人背對而立,并未回頭,也沒說話。

此間靜,靜得唯有心跳與溪水聲。就在姬烈穿好衣物拿好劍的那一刻,仿若石雕般的黑衣人動了,一動即若雷霆萬均,一發不可收拾。

姬烈也動了,隨著那道黑色的劍影瘋狂的舞動著鐵劍,他在發泄著心中的不平,就像被久困于籠的雛虎,一旦回歸山林就會迫不及待的跳上巨石,朝著曾經困鎖它的月光咆哮。因為,它是老虎,不是貓。

滄滄月光潑下來,但見黑衣人縱身于溪畔,劍鋒冷寒煞雪,每一斬、每一擊都是大開大合、石破天驚,與那嬌小的身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姬烈的動作與黑衣人如出一轍,時而撲擊長空,倏爾按爪橫掃,動靜之間如鷹似虎,所不同的只是一個在月下溪畔,一個在林中草地。

一個時辰后。

姬烈環劍一斬,將身旁一排青竹齊齊斬斷,樹倒葉飛之時,收劍而立,氣息吞吐如潮,劍鋒靜止若山。

“呼……”

吐出一口氣,黑衣人已去。

來時無蹤,去時無跡。

姬烈早已司空見慣,并不驚疑,將劍歸鞘,慢慢的脫下身上窄衣,再次換上寬袍大袖,把鐵劍與衣物放入包裹中,掛在一株青竹上,然后來到溪畔,臨水照影,正了正頭上的三寸小板冠,沿著彎彎的小溪向月色深處行去。

清溪拂影,冷月流聲。

姬烈獨自一人昂首徐行,走了約模兩刻鐘,來到溪水的盡頭,坐在高高的院墻下,按著膝蓋,靜靜的等待。

片刻后,墻上亮起一盞燈。

緊接著,人影搖晃,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間或又有竹簡墜地的聲音,好像是墻上有人在擺弄書案。

稍徐,一個脆嫩的聲音響起:“景泰元年,寒肅。雪正濃,四野茫蓋,燕侯與管卿對弈于川。侯輸三子,再度復盤,執子曰:‘吾勢頹也,雖有雄城良兵,卻困城于地,坐不能起,起不能兵,徒奈何哉?’”

墻上的聲音頓了一頓,仿佛正在拿茶潤喉。

姬烈跪坐于墻下,眼中精光忽閃忽閃,腦海里浮現出一幅畫面,大雪紛飛,百川靜止,天地寰宇一派肅殺,有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卻在這雪中博弈,撫冠問蒼生,彈指定江山。

那聲音喝了口茶,清亮了不少,續道:“管卿笑曰:‘我之所強,在于聯犄成勢,犄若不成,必若雪崩。如今,君上欲取姚國與薛國,取姚,薛必攻之,取薛,姚必截之。因而,君上若行強取,必將得不償失!’”

“燕侯嘆曰:‘如斯何解?”

那聲音又頓,仿佛在等待姬烈深思。

姬烈眉頭緊皺,那聲音說的正是如今的天下大勢,小諸侯們抱成了團對抗大國。若自己是燕侯,面對抱成團的姚國與薛國,該怎么辦呢?

等得一陣,那聲音續道:“管卿曰:‘天下兮,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君上欲取二國,二國為已身之痛,故而合抱成犄。然,人非圣人,孰能無私?臣聞姚侯好珠,君上恰有傾世明珠,何不贈珠于姚侯,與其修好,復借姚之道,攻伐于薛。’”

這次,聲音未有停頓,直續:“天下盡知,燕侯也好珠,故,燕侯籌措不定。管卿心知肚明,復曰:‘君上莫憂,姚侯為明珠而背友,必然遭到天下人共棄!君上乃仁信大國之君,豈可坐視榻間有此小人?待君上伐薛歸來,理當取大義、舍小仁,順應天下民心,攻取姚國,懲戒不仁不義不信之人!如此一來,可堪一石數鳥!’”

“妙哉!!燕侯大喜,遂依管卿之計,贈珠于姚侯,取薛國、得姚國、獲美譽,蕩滌靖宇,稱雄于北!”

“呼……”

姬烈長長喘出一口氣,好一個管卿,管里子,陽謀、陰謀直指人心,真讓人不寒而凜啊,他以一顆絕世明珠為代價摧毀了看似堅不可摧的姚、薛聯盟,在收拾掉了較遠的薛國后,回過頭來便滅掉了背叛盟友的姚國,順便取回了燕侯的心愛之物。

可憐的姚國君主,得了明珠卻只不過是暫時替燕侯保管一下而已,到頭來,既失明珠又失國!

離間計并不出奇,有人成功也有人失敗,成功的關鍵并不在于對敵人的了解,而是對于自己的了解,為了達到目的,已方愿意付出什么?

這個連環計,一環扣著一環,出彩的地方并不是離間姚、薛聯盟,而是說服燕侯贈珠,管里子的高明之處便在這里,不僅說服了燕侯,還為燕侯找到了撕毀合約,攻取姚國的借口,同樣是背信棄約,最終,燕侯贏得了天下人的稱贊,姚侯卻遺臭萬年!

這,才是大師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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