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日下,驀疏和卿芥來到楓橋。
驀疏站在卿芥面前,閉著雙眼,左手掌立在卿芥額前,三股金色的靈光從他胸口繞著手臂,匯聚到掌心。卿芥知道他在測試她的靈力,卿尚說過,沒有靈力的人是學不會靈術和仙法的。
卿尚從不讓卿芥學習靈術,更別說仙法了,她甚至還從未匯聚過靈力。寤青閣中御貍會靈術,卿尚會仙法,只有卿芥做什么事都得以普通的方法,接觸到有關靈力的只有偃修帶來給她解悶的靈物。
驀疏早就感覺到整個寤青閣只有卿芥身上沒有靈力的氣息,一直覺得奇怪,剛好就測試了一下。
于是驀疏就只好從最基本的聚氣教起,做了一遍,便讓卿芥開始練。從坐著到跑著再到倒掛著,在每一種情況下都要能順利的聚氣。到后面卿芥累得已經找不到東南西北了,不過卿芥想他也不是像會逗她玩的人,便一直照做。
驀疏走到古楓樹下,躺在那樹枝上,閉目養神的狀態。
她擁有的靈力肯定不止我測到的那么多,不僅不會靈術,還被人設了靈力界限,這樣的靈力絕不是靈人的女兒該有的;看來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驀疏看了下卿芥。
卿芥踉踉蹌蹌的走到古楓樹下,扶著樹坐下,“不行了…”
“練好了嗎?“卿芥上坐下,驀疏就問了一句。
雖然卿芥有點無奈,還是靜下心,試著聚氣。衣角和發梢都飄了起來,胸口發著微弱的金光,淡淡的環繞在胸前。過了五秒左右,衣發又落下。
“成了!”卿芥高興地跳起來,準備迎接表揚。
“這是初成,明天繼續。”一盆涼水潑到身上,卿芥想著,自己竟然指望他的表揚,也是沒救了。
回到寤青閣,卿芥做了兩人份的晚飯。自己獨自坐在凳上,面對著一副空碗筷。
回來的路上,驀疏叫卿芥先回去,卿芥走了兩步再回身時,后面已經沒有了人影。
今夜的寤青閣很空曠,很安靜,凜風吹涼了飯菜,卿芥只好倒掉。
倚著院口的木門,寫著寤青閣的牌子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他大概是不回來了吧…”卿芥抱著雙臂,又看了幾眼漆黑的林子,慢慢的走回了屋,吹滅蠟燭。
幾縷陽光透過紗窗灑在眼上,卿芥揉了揉眼,穿上衣服出了門。今天沒有賴床。
打開驀疏的房門,空無一人。難道他真的一夜都沒有回來?卿芥想著。
廚房有卿尚留的茶糕,是卿芥最愛的糕點,可現在卻沒有胃口。
獨自來到楓橋,看著一樹的紅葉也無法勾起卿芥的心情,佇立了許久。
回過神來,太陽已挪了位置。無聊中想起今天還得接著練習聚氣。
練了很久,從坐到跑再到倒掛,都已經可以流暢的連在一起,在不知不覺中每一輪的速度也快了許多,聚氣的所需時間也變短了,慢慢的每一次循環中跑的部分在靈力的帶動下變成了以氣代行,身體變得很輕松。
從林中走來一人,還是昨天的裝扮,站在古楓樹的另一邊,靜靜的看著。
大概練了有上百輪,停下的時候,卿芥感覺到身子很軟,沒有站的力氣,重重的摔倒在地。
還是該吃點茶糕的…卿芥閉上了眼。
驀疏見卿芥倒下,用靈力一下子從樹的另一邊到了卿芥身邊,抱起她回了寤青閣。
“這丫頭,不吃東西還練這么猛。”驀疏用靈力檢查了卿芥的身體狀況,給她蓋好被子,便出去了。
卿芥迷糊的睜開眼睛,已是黃昏了,桌上的飯香驅使著卿芥走到桌前。香米粥和茶糕。
驀疏推開門,見卿芥吃的正香,得意的笑了笑。這是卿芥頭一次見到驀疏笑。
吃完,驀疏端著碗出去。
他還是挺關心人的嘛。卿芥伸著懶腰,走到屋外。還是外面的空氣好。
“不要不吃東西就去練,會很麻煩。”
卿芥是真搞不懂他,一會兒一個樣,剛讓人有點好感,又立馬打消。卿芥默默的翻了個白眼。
“今天練得不錯,明天進行下一個。”驀疏說完進了房間。
卿芥想著,這個人果然陰晴不定的…等等,他看到我練了?!卿芥驚訝的轉過身,看著被關上的門。
草香木屋,輕微細風,吹動的發絲飄動。入睡的人夢里紗衣翩翩,古楓樹上,攜手并肩。
一大早,卿芥就先跑去楓橋。平日從湖岸通過楓橋到樹下大概要二十幾步,卿芥試著以氣代行,只用了五步。
到了樹下,卿芥回頭看著楓橋,心里特別開心,“原來用靈力這么方便,爹爹竟不讓我學,真小氣。”
卿芥長舒了一口氣,躺在樹枝上。果然,開心的時候就適合紅色的景。
驀疏按照約定時間來到楓橋,直接開始教卿芥運走靈力。
運走靈力是讓靈力在身體所有的脈絡里運行,強化全身;如果沒有運走靈力就修煉靈術或仙法,身體就會有強弱部分之分,弱的部分很快就會因不堪重負而報廢,導致再也無法使用靈力。
卿芥照著驀疏的動作練,但完全感覺不到身體任何的變化。接著練了一遍又一遍任然毫無起色,心情開始變得焦躁。
“心要平,時遇體內,靈因動聚,因氣運,因念發。”驀疏說著。
說的輕松,我一個初學者,竟說些內行話,哪里聽得懂。卿芥在心里抱怨著。
“別抱怨,時間不多。”
他是不是還會讀心術?真是嚇人。卿芥再次抱怨到。
過了很久,心里一直集中精神默念著因動聚,因氣運,因念發;忽然感覺到一股什么東西開始在身體內慢慢的流動,漸漸感覺到筋脈如流水一般舒暢,似乎有一股力量蓄勢待發。至此,卿芥便順勢把這力打了出去,湖面被壓下一個小凹面,水花四濺。
驀疏看到這一幕,心中似曾相識的感覺。從樹枝跳下來,走上楓橋。
“哎,你去哪?”卿芥正高興著。
“你已經知道我所說的,多加練習便可。”驀疏走過楓橋,沒了身影。
卿芥光顧著開心,完全沒有注意到驀疏走在楓橋上還說了一句話。沒有聽到也是好的,不然這開心也不會繼續。
風颯颯吹過,從樹根散出去的波紋,一道道的在半路消失。
卿芥接著聚氣、運走,袖口的風扇動楓葉,落到水中,一點點的,預示著葉終離樹,漸行漸遠。
卿芥玩了很久才回到寤青閣。
卿尚的桌面上還放著鹿連草和記錄,看來這次事情很急,連藥材都忘了收。卿芥整理了一下桌面。
到院子里才發現驀疏有沒有回來,卿芥想不通在惇物山里,驀疏究竟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而對卿芥來說,除了寤青閣,也就只有楓橋可去。卿芥躺在樹枝上,睡著了。
空氣中飄著花草的香氣,摻雜著湖面蒸發的水珠。楓葉三兩片落入水中,漣漪圈圈圓圓。發絲從肩滑落,微微晃著,青色紗衣偶爾飄起,在空中飛舞。
山的另一面,驀疏在百霧林中走了許多圈,終于有了眉頭。
過了許多天,驀疏教卿芥的越來越難。卿芥覺得很奇怪,都是基本功按道理說并不會很難,但當每次卿芥想要運聚更多一點靈力時,都像風突然撲滅了蠟燭,永遠只能使用那一點靈力。
這些天卿尚中途回來過一次,一直在屋里沒有出來,也不許別人打擾,從屋里出來就又去了上介。
驀疏來寤青閣已有一個月了。其實他早就教完了卿芥,畢竟飛上樹不是個難事。只是卿芥一直只能用那么多的靈力,要飛上樹還差一點。卿芥也問過驀疏,驀疏只是說古楓樹本就是有強大靈力的靈物,自然會壓制別的靈力。
卿芥躺在樹枝上,看著楓葉,“你說我們兩結識相伴也這么久了,你怎么還抑制我的靈力呢?”
一晃眼又是幾天過去了。卿芥每天照常來楓橋練習,驀疏卻沒再露過臉。
在關于運聚靈力這件事上,依舊毫無進展。驀疏教的很好,卿芥不想讓驀疏失望,更不想讓自己也失望。
事實上,卿芥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對學靈術這件事如此上心。
這些天卿芥都很早起床,快快吃了東西就到楓橋練習,中午也不睡覺了,晚上也很晚才回來。不斷重復同樣的動作,默念同樣的話語,這大概是卿芥最有耐心的日子了。
驀疏來到楓橋,看到沒什么進展,轉身就要走。卿芥聚氣到驀疏面前攔住了他,“你很想離開嗎?”
驀疏沒作聲,眼睛一直看著湖面,眸子里水光波動。
“我可能是學不會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卿芥強忍著擠出笑容,“…你的債還清了。”卿芥知道這話說出來可能就意味著再也見不到他。
又一片楓葉落下。驀疏從卿芥身邊走過,他的衣角擦過卿芥的裙擺。一縷風挑亂耳邊的發絲。
卿芥的眉頭顫抖著,嘴邊的苦澀到了眼角。她閉上眼,盡力平穩著心情。他是要走了。面臨著湖,深呼了一口氣;眼眸濕潤了,但沒有要流下來的意思。
回到寤青閣,卿芥站在門口,愣住了。
驀疏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端著飯菜放到桌上。卿芥看著他來回,不明所以。
御貍從廚房走出來,“站那干嘛?”
卿芥看到御貍回來,馬上變回了平時的表情,走到桌前盛飯。
這頓飯盡管安靜無聲,但卿芥心中驚喜的波瀾一直悄悄的翻動著。
夜晚打開窗戶,今夜的星跟那天和驀疏看的一樣,星星都清晰的閃動著。被子也出奇的暖和。夢中不知夢,甜美依然。
破曉,借著稀少的亮光來到楓橋。驀疏塘外樹枝上,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看卿芥練習。
卿芥坐在楓橋上,靜靜的想著如何突破靈力界限,過了幾個時辰,頭緒全無。
驀疏看著,第二次帶卿芥飛上了樹,站在邊緣的地方。
突然,卿芥一個不注意,身子開始往下墜。驀疏站在樹頂上,低頭看著卿芥掉進湖中。
還來不及想發生了什么,卿芥已經掉進了水里,唯一的感覺就是,原來這湖這么深。
卿芥拼命撲騰著,直到憋不住氣,從嘴中吐出了兩三個泡泡,漸漸閉上了眼。下意識里,卿芥伸出手在身前劃了兩下,接著手心朝下,金色的光從胸口到掌心,一股力量推著卿芥快速的飛出了水面,一直到了多半個古楓樹的高度,開始下墜。
驀疏飛下來,抱住卿芥,緩緩落到地面,將卿芥放到樹枝上,用靈力發出熱氣的將卿芥包住。朦朧中,卿芥感覺到一種讓人心安的溫度。
怎么還不醒?驀疏想著,有用靈力檢查了一遍卿芥的身體,面色有些凝重,趕緊抱起卿芥回到寤青閣。
“御貍!”驀疏一邊將卿芥抱到床上,一邊喊著。
御貍睡眼惺忪的走來,“怎么了這是…?”見卿芥躺在床上,面色青白,一下子就醒了。
御貍拿起卿芥的手,用拇指按著卿芥的手心,三絲亮光從卿芥手中蔓延開,在胸口匯聚。御貍立刻起身去準備藥,走到驀疏身邊時,斜眼看了一下他。
御貍將藥用靈力輸入卿芥體內,驀疏站在一邊,面無表情。輸完藥御貍給卿芥蓋上被子,看向驀疏,“麻煩你出來一下。”
驀疏跟出去,輕輕的關上門。
“你這些天帶著卿芥做了什么事?”驀疏沒有回答御貍的話。
御貍接著說,“我知道你的身份不是我這樣的小靈獸可以處及到的,但這里是寤青閣,沒人可以傷害她。卿上也是見你有知恩的心才讓你留下,如今,你可以走了。”
“等她好了我就離開。”驀疏不管御貍是否反對,話說完就走進屋,坐在面對著卿芥的凳上,看著她。
院子里的御貍嘆著氣,抬頭看了看上介,“要是卿上現在回來可就慘了。”
過了幾天,御貍每次來給卿芥送藥時,驀疏都靜靜的坐在那,一動不動。
在御貍的照顧下,卿芥漸漸恢復了意識。當她坐起來喝藥時,看到驀疏坐在桌前看著她,心里覺得很奇怪。
卿芥隱約覺得當時是驀疏趁她不注意抽走了手臂,她才掉下去的。這樣的記憶讓卿芥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盡管她很想告訴驀疏別老看著她,那樣會覺得很不自在。
趁御貍送藥時,卿芥問了一下,御貍說驀疏自她躺在床上的那天起就一直坐在那里,到現在大概是有六日了。
卿芥看著驀疏,驀疏看著卿芥,對視了很久。你這六日都坐在這?不吃也不喝的?
躺在床上,卿芥背對著驀疏,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何時入睡的。
喝了許多天的藥,卿芥也厭了,想去找些吃的。一路扶著走到門口,忽然驀疏站起來攔住了路。卿芥沒有力氣同他爭辯,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又回到了床上。背后的驀疏六七日來第一次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扶著桌子慢慢坐下。
卿芥吃著使出各種招數求御貍才得來的茶糕,心里別提有多欣喜。
人嘛,果然的吃完東西才有力氣。卿芥走到院里,迎著許久未見的陽光。站在屋門口的驀疏看著卿芥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當卿芥感覺到身后的目光轉過身時,屋內的凳上已沒了他的身影。走到驀疏屋外徘徊著,敲了兩下推開門后,里面空無一人,所有的東西都整齊的放回了原處。
反應了一會,卿芥找到御貍,“他說等你好了就走,如今你都能下床了,應該是走了吧。”
卿芥只穿著一件里衣就跑了出去,用靈力很快到了古杏樹,看著面前的百霧林,眼神空洞。
風從身后吹來,一陣熟悉的氣味,卿芥轉過身。驀疏披著墨色斗篷,帽緣遮住眼睛。兩人面對著,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到是說話呀,再不說了就沒有機會了。卿芥心里著急的想著,從嘴里艱難的擠出幾個字,“…你要走了?”話剛出,卿芥就后悔了,竟問了答案如此明顯的問題。
“嗯。”驀疏朝卿芥走去,卿芥手握著拳頭,心快速的跳動。
驀疏走過,沒有在卿芥身邊停留,“趕緊回去吧。”
“你不是故意讓我掉下去的,是嗎?”卿芥鼓起勇氣問出話。其實自她醒來就一直在回憶入水的事,可一直想不起來整個過程,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在那里只有她跟驀疏兩人,那定是他救了她,既然救了,那應該就不會害她。
卿芥等著他回答是,心里還是莫名的緊張。
“不是。”冷冷的兩個字從卿芥耳中穿透。驀疏走了,一步踏進百霧林,百步難尋,再漆黑的斗篷,也不及茫茫白霧更沒人身影。
卿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寤青閣的,躺在床上,身體被外面寒氣染得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