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歷334年

鎖陽故梅莊。

“你這老頭再不開門小爺就放火了！”秋奇一遍遍的在門口大喊，“快把你們少莊主牟西交出來！”

這是第三天，前兩天原是能進去的，那時候別人還請他喝酒吃肉。但他不滿于喝酒吃肉，喝到正酣竟讓故梅莊孀居二十年的女主人出來陪客。

“故梅莊女主人尋紅是不會陪客的，死也不會！”

這道理他來時就有聽人提醒，可他忘的干干凈凈，等再想起來是被人架起扔到大門外的時候。

烈日當空。秋奇與偏將李義禮選了塊避光的陰影角落坐著。

這時候唯一能引起注意的就是他面前，故梅莊門前那棵奇大的古桑了。

一棵大樹，往往枝葉也很茂盛。

以及樹上那個姑娘，三天來她好像很喜歡在樹上跑跳，透過交錯的枝葉能看到坐樹上晃蕩的腳丫。

秋奇忽然很想認識一下這個姑娘。

秋奇擺手示意李義禮上前去。

“你干嘛？”

秋奇瞧見李義禮過去捧著一布袋的桑果回來。

“將軍吼了許久該是口渴了，不是想要吃桑果解渴嗎？”李義禮問。

“唉~這要是在軍營我就斬了你。“秋奇扶額嘆息，“我是讓你把樹上那女的攥下……”

“哈哈！蠢。”樹上傳出一聲嘲笑，很輕快，像百靈鳥。

秋奇自嘲著，“看吧，被人笑了。”

“我這就把她攥下來。”李義禮把桑果狠狠擲在地上，拔出了身上的刀好似發了狠，闊步走去。

他剛到樹跟前就一刀砍在樹身上指著樹上，“樹上的快下來！”

那女人果有回應，叱喝道：“好個無禮的潑皮，這樹立這的時候你祖宗十八代還在地里玩泥巴，你倒是說砍就砍，也不怕遭了報應。”

秋奇聽了憋不住笑，在一旁抬手應和：

“姑娘息怒，這事賴我治下無方，我代他給你賠個不是。“

語畢，一陣安靜。

樹下的李義禮抬頭瞧見那女人不知從那個枝椏取過一雙鞋來穿上，又輕快的跳下來。恰好落李義禮身前，李義禮剛想張口與她爭辯什么，但又閉嘴忍住了。

女子瞧著好笑，芊芊玉手還捻了顆桑果放進和桑果一樣的小口里，后又不掩嘴的笑著。

秋奇望著這容貌被迷的入了神。

“唉~”但又低頭發出一聲輕嘆，只因這桑果女著的是男裝。

心思轉瞬間。

桑果女輕易地讀懂了秋奇的眼神。

她又開言，“一句話就想把自己擇出去，公子真是好俊的心思。聽前兩天帶你們來的鄉長說你還是門族的大將軍，我看啊你去當使臣算了。帶兵打仗也沒你靠嘴皮子得來的城池多。”

秋奇倒是難得沒有發脾氣，揖禮道：“秋某再次和姑娘致歉，在下秋奇，敢問姑娘芳名。”

“張音然。”桑果女惜字如金。

“在下初來乍到，不知姑娘是否得空？好帶在下逛逛鎖陽這里的好山好水。”

秋奇又一個揖禮。這次腰比方才彎的還要低，誠懇態度看著讓人難以拒絕。

“呵……”

張音然并不理會，徑直走過敲起了故梅莊的大門，“我知道，周極殿上隔幾年就會下來人想帶牟西走。不久前牟西行了弱冠禮，也免不了有人要來。但這次看到來的是你們這兩人我真想上周極殿把秋云給打一頓。你那偏將已經夠過分了，結果你一大將軍前腳喝醉了撒潑騷擾紅姐給你陪酒不成就在寡婦門前大罵，后腳換一副嘴臉就要我陪你看山水。我呸，真不害臊！”

“蹦！”打開的大門被她很用力的推上了。秋奇都看愣了！

“將軍，壞了！這女人怕不是尋常女子。她這帶著張姓，弄不好是羅衣張家人。”李義禮一旁擔心著。

秋奇并不答話，跨上眼前的高頭大馬才悠然說：“壞什么？她羅衣張家還能發兵討我不成。”

李義禮也上馬勒穩韁繩。嘟囔著：

“只怕傳出去對將軍的名聲不好。”

秋奇輕蔑一笑，“義禮。幾月前秋公派你來我軍中的信上說你軍事才能不下于我，還叫我遇事和你多加商議。小爺就好奇你如此看重聲譽，難道兩軍對壘敵軍恰逢糧草不濟你還擔心勝之不武影響名聲給他們送上饅頭和臘肉？”

李義禮搖頭不語，他并不想爭論這個問題。繼而轉言，“將軍這么一鬧那牟公子怕是請不走了。”

秋奇不以為是，“文帶不行就武帶，原本這月就回武成復命，秋公后又令我帶上這邊的少莊主三月后才回武成。這足足三月時間夠咱在此游山玩水，到最后兩天綁也要把他綁走。”

翌日，初晴。

當人們還在睡著，太陽就早早的醒了。

四面群山把太陽眼眸發出的光都映射給了中心平坦的鎖陽城。

所以也有人醒得出奇的早。

他早早就醒了。其實他還想睡，但宿醉的頭痛讓他腦子快要炸了。炸出他時常把人打出來的腦漿那般，像豆腐腦。

想著想著倒還餓了，推開了癱在身上熟睡美人兒起了床。扯開簾子推開門，一下子正對太陽，光很重的打在身上。慢慢的，光亮里順著遮光的手掌緩緩放下可以瞧見一個俊朗的男子。

面如滿月，兩道秀眉，一雙鳳眼，鼻直口方，兩耳沖尖，海下無須。身穿一件金線弦邊水綠衣，腳踩烏靴。

抬頭朝遠方望一望，又換一角度瞧見：原來左眼眼角下有一寸長傷疤像條蟲子趴在臉上生了根。忽然驚覺，他無論看誰都應該如同眼下這條傷疤一般，像個蟲子。

他又低頭朝樓下院中看了看，亭子里正有一人。朝樓下喊：“義禮，現在是什么時辰？”

李義禮起身注視著院正中那日冕，上面的針影竟飄飄忽忽的。

好一會兒他才坐下，不確定說：“寅時六刻。這地方太陽竟然亮的這么快！”

……

“將軍，我今早看城南小石山一處有大群飛鳥盤旋哀鳴。約莫大半個時辰卻遲遲不肯投林。”

秋奇在亭下吸溜一碗早面。抹著嘴向四下張望。“你眼力何曾這么好了？我在這只能看到四處的山影。”

“昨晚將軍夜夜笙歌我覺得聒噪。”

“所以呢？”

“我找了家客棧下了榻。”

“一家能看到山的客棧？”

“是的，就在山的那邊。”

“恰好這山上的鳥兒一大早亂嚷嚷吵得你睡不著？”

“唉。”李義禮扶著額，“果然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他也很頭疼。

秋奇看著好笑，他頭好像不那么疼了。笑著說：“在戰場上飛鳥盤旋久不投林那必有埋伏不久的伏兵。但現在你卻活著過來了，我也能睡到自然醒。那這就是件怪事，天大的怪事。”

一碗面很快吸溜完了，秋奇吃飯一向很快。李義禮曾經懷疑過就算一頭肥牛擺在秋奇面前，只一轉身的功夫都能給秋奇吃的只剩骨頭。

秋奇抹了抹嘴，說：“這種有意思的事情還是值得瞧瞧。”

李義禮說：“要不我調上這城里的衙役一同前去。”

秋奇輕輕搖著腦袋:

“真遇上事這些人去了就白白送命，我們兩人就夠。”

二人跨上馬鞍，立時策馬狂奔。一路上并無閑談，轉眼就來了城外黃土地。

在這個位置已經得見天空中陣陣盤旋的飛鳥，秋奇暗感事情不妙。

馬蹄疾馳踏起陣陣塵土，恰與塵埃錯肩。思緒轉瞬間，一個人影由眼角處落于肩后。

秋奇急忙勒馬，調撥馬頭。

至此，他看到了這清晨醒來的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