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綠淵，停在淡水邊上。

芳草茵茵，花香彌漫。綠淵上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朵，紅的，白的，綠的，紫的，黃的，粉的，清新鮮嫩。間或會露出一條條婉轉的小溪，繞過各色花開的草地，聚而成湖。湖面寧靜，生長出一片片的蘆葦，油亮油亮。

幾只水鳥從蘆葦蕩里悠閑竄出，撲哧撲哧，飛向天的一方。

幾只小魚從水里鉆出，偶爾打一個挺，將一旁停駐的蜻蜓，驚得飛起了老高。

綠淵的中間有三座山，山不大，但在綠淵上，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山里的人都住最前面的山上，房子蓋的像蘑菇，都盛開在山頂的高處，可以一覽綠淵的風景。

這座山，叫菇茸。是三座山里最低的一座。

菇茸山上的樹木不高不大，齊整異常，從遠處看，像極了一層毛茸茸的絲線。偏偏人們的房子蓋得極其特色，三兩成群，像一朵朵蘑菇，在山頂的小樹林突兀出來。

紅葉的家，就在山頂的西面。

每個傍晚，紅葉都坐在屋子旁邊的石臺上望著后面的第二座山，那是一座比菇茸高出很多的山。

那座石臺是一個直直的突出，很陡峭。石臺下面，是一望無際的淡水湖。

石臺根部扎在深深的水里，水草就沿著石臺的根部緩緩上攀，形成一面綠色的山壁，然后一直生長到紅葉的家里。

更小時候的紅葉經常偷偷順著粗壯的水草攀到石臺根部的水里，只覺得那里的水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冰涼。那里還有一個小洞，里面卻比其他地方都要溫暖。

那個洞里有紅葉的另一個“家”：一座水池，冒著氣泡；一個滿是各色鐘乳的穹頂，不時將水珠滴到水池里；水池的一邊有一塊池塘，池塘里有魚，金色的，紅色的，各色的；有一只大鳥就在池塘的邊上，喜歡翻著白眼珠，瞪著抓魚的小紅葉，卻從來沒有阻止過。只是每逢紅葉跑著要去抓鳥的時候，那大鳥就一副兇狠的模樣，撲哧幾下，快速地跑到其他地方。

那大鳥很肥，也許因為這個，紅葉從沒有見他飛起過。

這個秘密紅葉沒有告訴別人，別人也從沒有想過這山的底部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因為，即使是大人，也不敢順著粗壯的水草下到水里。不說水草是不是夠結實，至少，那個石臺的高度，也夠眾人仰望了。

紅葉經常看的那座山也叫紅葉。

紅葉的名字，就是爺爺根據紅葉山取的，據說紅葉生下來的時候，整個小臉紅彤彤，像極了紅葉山上的紅葉。

綠淵不分四季，氣候都格外溫暖。只是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紅葉山上的樹葉就全部變成了紅色。有時候風一吹，那樹葉就飄到了紅葉的家門口。紅葉拿著紅色的葉片，看的很仔細：很鮮艷的紅，像酒妞嘴上抹著的那種紅。

酒妞是村口酒匠的女兒，比紅葉小兩歲。

紅葉曾經驚奇地用手摸酒妞的嘴唇，好奇地看著酒妞紅紅的嘴唇和自己手上的一片空白，心里搞不明白，怎么會有這樣的顏色。

有人說，那座山，還叫相思。

紅葉沒有去過那座山。

紅葉今年，十二歲。

二愣是紅葉最好的朋友。

年紀和紅葉一樣大，卻比紅葉魁梧許多。

二愣的爺爺和紅葉的爺爺是把兄弟。村里人說他們，是最早想走出綠淵的人。但是因為人們的反對，最后還是沒有走出去。

綠淵的人有點封閉，見不得外面世界里的爾虞我詐。偶爾有人說起外面的世界，婆姨們都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聽說很久以前綠淵的人也有出去的，但是出去以后就再沒有回來過。于是人們總是猜測，這些人在外面一定是被壞人拐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但綠淵以前肯定是和外面有交往的，要不，綠淵里就不會有人識字，而且幾乎所有的綠淵人都識字。

當然，如果和外面沒有交流，綠淵里也不會有教人識字的學堂，不會有那個胡子很長的老人，他喜歡被人叫做教席。

二愣的爹和紅葉的爸也是拜把的兄弟。

紅葉的爸叫紅青影，這個名字是那個胡子老長的教席給取的。

他說以前有人做了一首詩，詩里說：“水滿田疇稻葉齊，日光穿樹曉煙低。黃鶯也愛新涼好，飛過青山影里啼。”這個青影，就是青山的影子，意思是厚重。

紅葉的爺爺和長胡子的老教席關系好，于是這個名字就定了。

二愣的爹姓朱，長胡子老頭當時一看，就覺得是一塊“奇葩”。于是大筆一揮就給取了一個名字：朱奇葩。后來，朱奇葩一個人打遍了整個村子，靠一雙肉手橫練的功夫征服了前山后山的所有村民，村子里幾千口人就一致叫他豬蹄膀。

豬蹄膀生性豪爽，卻粗枝大葉。

有一年掉進淡水湖，被水草纏住，差點沒命的時候，還是紅青影救起了他。

當時紅青影說，奇葩，哥不可能總在你身邊，你處事要多點小心。

豬蹄膀嘿嘿一笑：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

再后來豬蹄膀被幾十個年輕人圍起來，眼看就要被打死的時候，文質彬彬的紅青影一人一刀，將他從死人堆里拉了出來。那一夜，綠淵淺水湖里都是紅色的水。

從那時候起，豬蹄膀才承認了紅青影比他大幾天的事實，改口叫了哥哥。

二愣叫紅葉也叫哥。

二愣比紅葉大五天。

當然二愣對這個從來不計較，他總是跟在紅葉屁股后頭，樂呵呵地看著實際比他小的哥哥走在前面。

二愣原名叫朱子文，也是長胡子教席取的。

老頭看著剛出生不久的二愣，嘴里神神叨叨：敦品厲行，淳良有致，是一棵念書的材料。于是取了個文雅的名字，子文。

可惜二愣從小念書就沒及格過。一次二愣把教席發的課本點火烤了小魚，教席一氣之下，就叫了一句二愣子，從此，朱子文就成了二愣子，二愣子，就是朱子文。

二愣不管這些，用二愣的話說，鳥蛋大個綠淵，讀書有個屁用。豬蹄膀就沒讀書，照樣是村長，管著村里幾千號的人。在綠淵，這就是最大的官了。

二愣最大的樂趣，就是跟在紅葉屁股后面。

紅葉喜歡抓鳥捕魚，二愣身體魁梧，是把好手，卻常打下手。因為紅葉總能想出一些新奇的辦法，比二愣這個好手捕更多的魚鳥。

紅葉喜歡摸酒妞的嘴唇，二愣就在旁邊看著，等酒妞臉紅了，害羞地低頭的時候，二愣會流出一口長長的口水。

紅葉進了山洞的時候，家里人會以為他去了二愣家，就不會過問。二愣如果不回家，豬蹄膀一定會覺得二愣是去了紅葉家里，他比誰都放心。

二愣就像紅葉的保鏢一樣，只要有時間，總是站在紅葉的身后。

紅葉很少打架，因為，別人看到他身后的二愣，就再沒了動手的勇氣。

其實二愣有問過自己比紅葉大卻叫紅葉大哥的問題，豬蹄膀上去給了他一巴掌：你娘的，老子叫你叫你就叫。

從此二愣就再沒問過。

當然，二愣的書，也是給紅葉烤了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