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西樓春直直向我走來，招手喚身邊近侍拿來酒杯：“皇嫂，二弟敬你。”

酒一飲而盡，眼睛里閃著一種無以言說的感覺，就那樣望著我。心中暗惱，有你這樣敬酒的嗎？卻又不得不受了，我從容一笑：“多謝二皇弟。皇嫂就飲了這杯。”

酒還未沾到，杯已被人從我手中搶走。原來，是一直走在我前面的太子：“二弟，惜兒不擅飲酒，這一杯，還是皇兄代勞了吧。”

——兩個人，一個溫文如玉，紅衣似血。一個，瀟然灑脫，白衣似雪。

如果他們不是生在這深宮帝王家，應該會是一對很好的兄弟吧？我在心里長嘆。

眉一揚，我看到二皇子的眉皺了一下又隨即展開：“皇兄皇嫂真是羨煞旁人。”

敬酒完畢，我忍不住有些煩悶，微微屈了屈身,沖著太子等人一笑：“若惜稍有不適，先行告退。”

太子一副擔心的神色：“惜兒，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臣妾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沒什么大礙，多謝太子關心。”

太子點頭。我便在碧荷與紫蓮的攙扶下走回了東宮大院。只是，我卻始終能感覺的到二皇子投注在我身上的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眼神。東宮是離西樓黯的寢宮與德政殿最近的住所。太子大婚后，西樓黯并未給他在外另立府祗，曾此我們還得以居住在皇宮。

“小姐，您沒事吧？”碧荷擔憂的臉色在兩旁閃閃爍爍的宮燈照耀下是那樣的真實。

“碧荷，該改口了，以后不許再叫小姐。”是紫蓮。

我輕嘆一聲，“無妨吧。碧荷自小跟我，一時難以改口也是常理。碧荷，以后有人時注意一下就是。”

“娘娘，您……您，紫蓮是怕會害了碧荷啊。您要知道，這宮內，有時侯是規矩大如天吶。”

好一個忠心的丫頭。真是，不知她是真的怕我有事，還是，怕我出事后會牽扯到她家主人？

我抿嘴，“紫蓮，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太子增加麻煩的。”

“太子妃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紫蓮驚惶的要跪。

“紫蓮，多說無益，以后時間還長著呢。”

紫蓮，我不怪你一心為主，這個皇宮，誰沒有幾個心腹死士呢，只是，你千萬別算計到我這來就是。否則，這后果……我想，聰明如紫蓮，自是應該解得了這話外之意。滿意的一笑：“紫蓮，帶本宮回落梅閣。”

“娘娘，太子的寢宮是在月華苑。”

“落梅閣。”我聲音淡然如水，腳步卻是堅定不移的向著落梅閣走去。

碧荷與紫蓮兩人趕緊跟上，碧荷想勸，卻在看了我的臉色一眼后乖乖的閉了嘴。

清雅淡致，花木如常。只是……只是，落梅閣依舊……人事已非。

我悵然而立，不再去看紫蓮與碧荷一眼。兩個人自走入落梅閣后也沒停著，趕緊招呼著小宮女太監打掃的打掃，清理的清理。不愧是皇宮大院，該有的規矩到哪都少不了，看一眼忙碌的宮女太監人多卻是不亂，井井有條，各司其職，清掃的，換洗的，擦拭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整個落梅閣打掃的干干凈凈。

“小姐，已經打掃好了。您是不是進去休息一下？”碧荷的語氣里有著一絲的緊張。

“好，我們進去吧。紫蓮，你就回去回太子說，我累了，先行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娘娘，這……這……不大好吧？”

“嗯？”我輕笑，“什么時侯本宮的話輪到你來懷疑了？”

我直直看向紫蓮，淡然無波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一個丫頭而已，主子再怎樣看重你也還輪不到你來左右我的想法。

“還有，紫蓮，以后本宮的話不希望重復第二次。”

“紫蓮記下了，太子妃娘娘。”

“你先回去吧……”我一揮手，輕嘆一聲轉身向著房間走去。

碧荷緊跟著入內，“小姐，你剛才好兇哦，嚇得我都不敢看您了。”

我無奈的笑：“碧荷，我們這是在皇宮內院，上次的教訓你忘記了嗎？稍一不慎沒命的就是我們啊。”

“小姐，我懂了。以后碧荷一定少說話，只跟著小姐就是。”

“碧荷，有些事，不是我想做，而是不得不去做。”

“小姐，碧荷聽不懂，但是碧荷知道小姐是天下最好的小姐。”很真實的笑，有些晃眼。

原來，我竟然需要嫉妒碧荷。我嫉妒她可以保有如此真實的笑，嫉妒她那份簡單的心思。

“小姐，今晚是您的大婚哎，太子不會過來嗎？”

“會的，但是，我們無需理會。”我軟語交待著碧荷：“大門不關，找個人在外面守著。太子來了不用回報，直接請他進來就是。”

“小姐……”

“碧荷，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太子會明白的。”

對著碧荷的身影，我喃喃自語，“傻碧荷。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做就可以做的。反之，有些事情卻也是明知不可以，偏偏……只能……卻是一定要做的。”

這就是身在深宮的無奈，這，也是我鳳若惜這一世的枷鎖啊……

夜色真正降了下來，黑暗掩飾了一切。夏夜的涼風拂在身上，有著絲絲的清爽。西樓月正走在回月華殿的路上。今天，是他和若惜的新婚之日。他知道，若惜不同意這樁婚姻。身在宮內長大，他知道這宮中的無奈，一盆死水般的境中卻又是有著諸多生與死的較量。若惜——是自小被父王指婚給他的太子妃。他知道，鳳字軍的威望與鳳大將軍的威信是他最為強力的登基支撐，保他不致于輸給二皇弟。所以，他與鳳若惜的結合，這是必須的。不管喜歡與否。

只是，西樓月實在是沒想到若惜會是一個有著絕世無雙的姿容與氣勢之人。比起他的母妃，她少了幾分的柔順，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自信與……驕傲。

是的，驕傲。第一次去鳳家接若惜進宮，是他一時好奇使求了父王想一睹那個一出生便被賜為太子妃的女孩。那時的她，才六歲多一些。卻已是出落的風流嫵媚，小小的人兒已是有著傾國之色。身為太子見多了貌美的女子，那個小人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想，便隔三差五的派人去鳳府走上一遭，也不過便是送些禮物罷了。

可是，今晚，那個曲中高歌的女子，卻是那樣的不同與常。

綺羅如畫，笙歌遞響，無限風雅。如瀑般的長發被挽成時下宮中流行的凌云髻，加以上好的寶鈿梅花釵裝飾，額前幾縷繡發輕輕垂下，在描金繡鳳的霞披鳳冠的顯現下，使整個人更加的光彩奪目，眼眸一轉纖手一抬間便已是萬種風情自現。直到，她的歌聲出現，已是徹底驚了他的心，擾亂了他一直以來除了皇位再無他求的心田。

那個人，就那樣的一曲高歌。她的一生心愿，她的一身驕傲，以及她身入深宮的無奈，都一一的在她的歌聲里浮現。我想，在場的人都會為這樣的一個女子傾倒吧？我也知道，我的二弟也動了心，不然，他不會若惜的曲聲一住，他便那樣突兀的出現在大殿。

二弟。我的好二弟。江山，你與我爭。現在，你又多了一個心思了吧？

只是，你注定的便是輸家。我的母后死時，我便知道，她的死與婉淑妃有關。我曾在母后靈前發誓，一定要強大起來，為母后求得清白。至死，方休。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這大好的江山，為了母后的死仇，二弟，我們是一世的兄弟，卻，也是一世的兩立。

你應該也很清楚的吧？不然，你不會時時的出宮，不會偷偷的拜師學兵書戰策。你以為，這一切可以掩我耳目，只是，這宮中的哪一件事能瞞得了我的暗衛呢？

說起暗衛，我真的應該謝謝那個鳳家丫頭呢。記得當初十歲的她，便酬謀了諸多的事情。暗衛，滔光養誨，養精蓄銳，這等等一系列的事件，當時我曾以為是鳳大將軍為她定謀奪計，現在看來，或許，她才是這一系列的主事人。若惜妹妹，難道說，真的是我小看你了嗎？只是，無妨。如今的鳳府與本宮已是一體，休戚相關。保我，便是保你們鳳府。我相信聰明如你，定不會猜不到個中利害。

“太子回宮……”

小德子的一聲傳叫驚了我的神思。抬頭，不知何時自己已然回到了月華殿。紫蓮站在院中焦急的打著轉，我一笑：“紫蓮，別轉了，隨本宮擺架落梅閣。”

“啊？太子您知道……”

太子點點頭，似血般的紅衣仿佛有了生命般的鮮活了起來，轉身向著落梅閣走去。

若惜妹妹，你對這婚姻不滿，我看的出來。我早應猜到你不會宿在月華苑。落梅閣中，想來，你應該已是睡醒了吧？本宮還猜的到，落梅閣的大門，若惜妹妹應該還會為我保留著呢……嘴角擒起一絲冷笑，若惜妹妹，為了江山也好，為了你的運帷幄也好，對你，本宮絕不會放手。本宮怎么可以輸給二弟呢？

是誰說，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本宮偏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江山在手，美人在旁。一世逍遙，一生得意。這，便是本宮。

正是，美人傾城亦絕色。江山美人誰舍誰又得？美人絕色非禍水，江山動蕩又誰非？

——遠處，天盡頭，仿佛有人窺見了那一片無盡的斑駁的紅顏血跡。

是時，一曲紅顏挽歌江山亂便在這深幽的宮中內院唱起，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