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神依舊冷漠,沒有半分情緒的波動,那一頭濕漉的黑發像蓮花盛開般垂落而下,竟更襯得他身上猙獰的新傷舊傷刺得人眼睛疼,遠處的玉蠻捂著眼睛在那自言自語,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否則以她這毛毛躁躁的性子,怎么可能老老實實地坐那么久。
“小哥哥!”玉蠻終于耐不住性子了,又挪了挪屁股,表達自己的不滿。
她真的很想看啊。
玉蠻又等了好半天,還是沒有聽到小哥哥的回答,她轉了轉眼睛,捂著眼睛的手也已經不老實地滑了下來:“小哥哥,我要轉頭了哦。”
一點聲音也沒有?那就是同意了?
玉蠻這樣一想,終于垮了肩,跳起來轉過身,還裝模作樣地閉著眼睛:“小哥哥,玉蠻要睜開眼睛了哦。”
“嗯。”
終于,少年清潤的嗓音響起。
就這樣好了?
玉蠻心里那個失望啊,終于垮著肩膀睜開了眼睛,抱怨道:“小哥哥為什……”
玉蠻說著說著就沒聲音了,她站在那,愣愣地看著岸邊巨石上的那道白色身影,那是……小哥哥?
他一襲白衣,不染塵埃的素白,碩長的身形略微有些清瘦,如墨一樣的濕發傾瀉而墜,那淡淡的不怒不慍的神態好像玉蠻偷偷溜入神廟里時看到的那尊慈悲閉目的好看雕像,清雋的少年身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淡漠,臉上是若有似無的倦意,蒼白的臉色略顯病態,不過那氣韻天成的風度,卻讓玉蠻看傻了眼,他明明什么都沒說沒做,但玉蠻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了,只能傻乎乎地盯著他看。
他靜靜地坐在那,低下頭便看到了玉蠻變化萬千的精彩表情,可越看越覺得她好像受到了驚嚇一般,少年有些不解,又莫名地有些擔心這個顛三倒四的丑丫頭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
終于,少年微微皺眉:“你怎么了?”
玉蠻傻傻地搖了搖頭,只呆呆地看著他,此刻小哥哥只是坐在那,如果小哥哥是站著的,她一定會以為小哥哥是憑空從天上緩步走下的,踏著清風,從天而降,喧濤的瀑布也跟著變得寂靜,飄散的水霧熙熙攘攘地落下,冰冰涼涼,沁入心扉……
“好看!”玉蠻驚喜地叫了出來,就跟那些小孩子看到了漂亮的焰火突然在夜空里綻放時沒兩樣,表情又傻又驚訝:“小哥哥,你能站起來給我看看嗎?”
那樣一定更好看吧?
少年聽得微微一頓,他忽然輕輕地掃開了視線,眼神微黯,聲音卻已驟然轉冷,好不容易才有的那點溫和頃刻間消失無蹤:“不能。”
“哦……”玉蠻忽然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然后是失望地撅起了小嘴,不明白小哥哥為什么突然又變得不高興了。
“哎呀!”
少年對玉蠻一驚一乍的活潑性子已經習慣了,這時候看到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蹦起來往飛濺而下的瀑布上游跑也一點都不奇怪。
只見玉蠻手腳倒是靈活地在瀑流邊上層疊交錯的天然石階蹦跳而上去找落在途中的肉,少年雖沒有動,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下意識地緊張地跟著她跑,見到玉蠻安然地跳到了瀑流中部的一塊巨石上站定,抱著撿回的肉正笑嘻嘻朝他招手,他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才稍稍往下安了些。
撿回了肉,玉蠻一時得意忘形地便要往下跳,不料斗篷太長,玉蠻光著的腳丫正好往上一踩,那雙晶亮的眼睛瞬間無辜地睜大,緊接著便好像被人往前扯了一下一樣,整個人往前栽去,玉蠻嚇得臉都白了:“哎呀!玉蠻要死了!”
少年心里一跳,果真怕什么就來什么!
一道疾風掠過,飛湍的瀑流正像一條從天墜地的白練,而那道在半空中掠起的疾風卻像一道閃電,好似要將這百丈瀑流從中截斷似的。
玉蠻哇哇大叫著,可那雙手卻仍死死地抱著肉不放,眼見著她就要栽下去了,那道突起的疾風忽然往她這掠來,玉蠻只覺得腰間一緊,另一個方向來的力氣把她往上一拉,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只感到白茫茫的一片,緊接著就已經落入了一個清爽單薄的懷抱中。
玉蠻手腳麻利地順勢就抱上了少年的脖子,待看清小哥哥竟然憑空從天上飛過來的,玉蠻又驚又喜地眨了眨眼睛,嚇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飛飛……飛,小哥哥……”
少年一只手抱著被自己從半空中撈下的玉蠻,他重傷在身,抱著玉蠻本就有些吃力,偏生這丫頭好動得很,還興奮地東張西望揮手亂動,他眉頭一皺,蒼白的臉上已經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少年空出一只手在壁巖上又拍了一下,才沒被玉蠻害得一起掉下去。
玉蠻小小的身子被少年抱在懷里,她小小的鼻子聳了聳,近距離地挨著,嗅到了小哥哥身上干凈清爽的味道,時間仿佛被放慢了一般,耳邊的風呼呼地吹著,還有流水的聲音,玉蠻的眼前卻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小哥哥被風吹亂的墨發和抿得緊緊的薄唇:“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玉蠻細聲細語地問出了聲,這樣她才能嫁給小哥哥啊,臭道士不是說過嗎,要知道小哥哥的名字才能嫁給他。
少年沒來得及回答玉蠻的話,因為他的體力已經透支,剛才竭盡全力奮力躍起,又在半途中竭力用手在巨石上拍了一下借力才堪堪穩住了身形,此時二人還沒安然落地,身形就已經狼狽地一斜,少年下意識地用手把玉蠻往自己懷里一按,護住了她的腦袋,然而自己卻是背部著地,抱著玉蠻一起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