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妃詔書
- 弄權者:最后一個漢將
- 都現民
- 3436字
- 2013-08-03 00:46:45
立了太子安排好輔佐大臣之后,劉徹應該安心了,誰也想不到他又作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殺鉤弋夫人。
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劉徹早就想到劉弗陵幼小,母親年盛,他之后鉤弋夫人也會像老祖奶奶呂太后篡權奪位,淫亂宮廷。到那時,他在九泉之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鉤弋夫人廢掉兒子,肆無忌憚地坐上皇位。霍光畢竟是臣,臣有再大的權力也遏制不住皇太后的野心。他早就想好了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高公公!”他移了移頭。一直伺候劉徹的高昂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連忙把手伸到枕頭下抽出一份密封的詔書。劉徹示意送給霍光,無可奈何地說:“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霍光打開詔書,臉色突變。金日磾、上官桀、田千秋、桑弘羊驚異地望著霍光。霍光展示詔書,詔書上寫著“處鉤弋夫人死”幾個赫然大字。但誰也不明白,皇上既然立了鉤弋夫人的兒子為太子,為什么又要處死他的母親。
鉤弋夫人是李夫人賓天以后劉徹最寵愛的一個妃子。她不僅長得秀麗而且能歌善舞,劉徹每次去邊塞視察都把她帶在身邊。冬天的北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她和劉徹雖然住的是特制的中間墊著厚厚羊毛的雙層牛皮大軍帳,依然抵御不住寒氣的侵襲。劉徹的腳凍腫了,腫得像紅蘿卜,癢得坐臥不安。每晚都是鉤弋夫人把水燒好,用手試到不熱不涼時才把他的腳按在盆子里,用她那雪白柔嫩的手和著溫燙的水,把舒心和愜意從劉徹的腳上送到他的心髓里。每當此時,劉徹就激情難耐,捧起鉤弋夫人桃花似的臉忘情地看著,暢懷地笑著,愛撫地親吻著。
鉤夫人心領神會,知道接下來他想要干的是什么。她主動送春抱懷,一層層地脫去衣衫。就在這年的北國戰場上她懷上了劉弗陵。劉徹撫摸著鉤弋夫人隆起的圓肚子,小孩似的央求著:“給我生個男孩吧!這男孩就是將來的太子,子以母貴,你就是朕的皇后。”鉤弋夫人知道這是一句床笫戲言,因為那時劉徹已經立了衛皇后的兒子劉據為太子,劉徹就是再愛他的兒子也不敢廢長立幼,改立太子。兒子不是太子,她也就永遠當不上皇后。不過,劉徹愛她,愛她的兒子是真心實意的。現在,衛皇后和衛太子早就在巫蠱之亂時死去,鉤弋夫人認為她當皇后,兒子當太子的機會來了,立馬帶著她的這個寶貝兒子從京城跑來伺候劉徹。
劉徹指了指詔書說:“這事交給霍光去辦吧!”
霍光沒有想到劉徹會這樣殘酷無情,下狠心處死這樣賢惠且忠心于他的女人。鉤弋夫人也萬萬沒想到她這次是來送死的。
雨住了,天也快明了。劉徹迫不及待地催促霍光快去執行。
君命難違。霍光盡管不理解,但也要執行。他捧著圣詔在鉤弋夫人住的寢宮外整整站了一個時辰,眼看天已大明,他才小心翼翼地敲響了宮門。守值宮女告訴他,夫人一大早就帶著一群姐妹去了御花園。
昨夜的一場暴雨把御花園洗刷得明鏡似的光亮,飽嘗天恩霖雨后的花草樹木生氣勃勃地舒展開蓓蕾和葉子迎接著剛剛升起的雨后朝陽。滿園的垂柳濕潤而又清新,在晨風中搖曳、蕩漾;天上的小鳥追逐嬉鬧著穿過飄飛的柳枝,一路留下歡樂的鳴唱。鉤弋夫人在林間歡快地奔跑著,身后飄起的披風像一團雪白的云朵追逐著她。
一群宮女在后面追喊著:“娘娘,娘娘……”
鉤弋夫人鶴立草坪,仰望著頭上的藍天白云,小鳥高興地旋轉著、旋轉著,她慢慢躺倒在綠茸茸的草地上,笑著、翻滾著。她從沒有這樣高興過。就是在她被劉徹格外寵愛的那些日子里,她雖然感到榮幸和自豪,但心里卻恐懼得像站在一塊薄冰上,隨時都要提防著冰塊的突然破碎,掉進那深不可測的冰窟窿里。李夫人那雙噴著妒火的可怕眼睛,金夫人對她冷如冰霜的嘲諷,蔣夫人在背后對她的惡意中傷,至今想起來都讓她不寒而栗。她在宮里資歷淺薄又生性柔弱,從不敢和她們對壘,總是退避三舍,處處躲避著她們。只有劉徹下朝來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她才感到一個妃子被寵幸的愉悅和安全。
也是上天有眼,讓李夫人進了荒野古冢,金夫人和蔣夫人也像江底沉船,被罰罪到永巷難以浮出水面,沒有女人再跟她爭寵奪愛,皇后之位舍她還能有誰?她夢寐以求,迫不及待地等待著當皇后的那一天。她不是急于要母儀天下,更不是想垂簾聽政。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呂后協助高皇帝平定天下的蓋世功勛,也沒有竇太后蠻橫霸道的淫威,她只想讓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在自己身上不再發生像高皇帝的戚夫人和景帝的栗夫人那樣的悲劇。現在,兒子已經被立為太子,她當皇后的大局已定,封后的詔書遲早會下來的,再也沒有重蹈歷史覆轍的后顧之憂了。在這藍天白云之下,花香鳥語之中,她怎么能不舒心暢快,仰天大笑呢?
宮女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追過來。
“夫人,你今天怎么這樣高興?”
鉤弋夫人“咯咯”地笑個不停。
“是不是皇上又賞賜夫人了?”
一位老宮女指指自己發福的大肚子,猜測著:“是不是夫人這里又懷皇子了?”
鉤弋夫人從草坪上一躍而起,舉著手帕跳起舞來。一邊跳一邊喊著:“我要當皇后了,我要當皇后了。”
侍女們歡呼雀躍,一齊跪地祝賀。
鉤弋夫人“咯咯”的笑聲格外響亮,驚得草坪上覓食的一群小鳥,“嗖”的一聲沖上蔚藍的天空。
霍光遠遠就聽到了鉤弋夫人的笑聲。此時,他正戎裝佩劍,捧著一只托盤站在御花園里的翠云閣上。他來到這里好一會兒了,鉤弋夫人的歡快奔跑,朗聲歡笑,他都耳聞目睹。鉤弋夫人越是高興,霍光覺得他捧著的圣詔越是沉重。他是不忍心處死鉤弋夫人的。她才僅僅二十六歲,正是春天桃花般的艷麗,夏天荷花一樣的淡雅芬芳。他還認為她不應該死。她一向受皇上的寵愛,也一直忠心于皇上。在征戰匈奴的戰場上,她鞍前馬后地照顧著劉徹;在劉徹的病榻前,她殷勤周到地伺候左右。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認錯了字。他再次展開圣詔,一個字一個字地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圣詔寫得很簡單,就那么幾個字。就是那幾個字就要鉤弋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去,永遠離開她的小兒子,永遠離開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冤魂,悲凄凄、哀慘慘地去陰曹地府報到,霍光不忍心再想下去。圣命難違,他只得步下臺階向鉤弋夫人走去。他走得很慢,兩腳沉重得像灌滿了鉛。他也不想走得那么快,他心存僥幸,希望在這最后一刻,皇上會突然收回成命,留下鉤弋夫人這條年輕的生命。可是,一直沒有這個消息。皇上年老了,皇上糊涂了。他作為皇上的忠臣、重臣,不能不在這人命攸關的時刻提醒皇上“不能殺鉤弋夫人!”他停住腳步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返身向劉徹的寢宮走去。
“陛下!”
劉徹問:“是霍光嗎?鉤弋夫人死了嗎?她臨死說了些什么?是不是罵我昏君、暴君,無情殘忍?”霍光猶豫了一下,誠惶誠恐地問:“臣不明白陛下為什么要殺死鉤弋夫人?”劉徹瞪著呆滯的眼睛,想了好長時間,突然問:“你說什么,朕要殺死鉤弋夫人?”
這個圣旨很可能是在劉徹昏迷時寫下的,霍光慶幸自己沒有草率地向鉤弋夫人宣布這個處死她的命令。如果他不是這樣謹慎,鉤弋夫人現在正在黃泉路上向奈河橋走去。
霍光乘機亮了亮圣詔,說:“臣這就讓高公公焚毀。”劉徹木訥地看著霍光,回想著。
霍光催促高昂快去。高昂正要走,劉徹又喊住了他:“慢……把圣旨拿過來讓朕再看看。”
高昂把圣旨呈于劉徹。劉徹反復看著詔書,嘴里嘟噥著:“還真有這么回事。”他回憶著,終于想起來了,鄭重地問:“霍光,你真的不明白朕的意思嗎?”霍光說:“臣愚昧,求陛下明示。”劉徹徹底清醒了,嘆了一口氣,沉痛地說:“自古以來,國家之所以混亂,都是因為君王年紀太小,而母親青春旺盛,沒有人可以管得住她。呂太后挾幼主把持朝綱,淫亂宮廷就是教訓。所以,朕不得不除掉鉤弋夫人。我知道你不忍心讓鉤弋夫人死,其實朕也舍不得鉤弋夫人去死。可是,為了劉家的江山永固,為了不讓年輕的鉤弋夫人在朕死后淫亂宮闈,把持劉氏的朝廷,朕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霍光恍然大悟。劉徹不愧是個英武的皇帝,就是比他想得高、看得遠。他怎么沒有想到處死鉤弋夫人是事關江山社稷的問題呢?是的,如果留下鉤弋夫人,一旦皇上去世,新主年幼,鉤弋夫人操縱了朝中大權,他霍光還真的奈何不得這個年輕氣盛的皇太后呢!他感激皇上為他以后的輔政著想,同時明白皇上把本不該他執行的任務而交給他的用意。那就是讓他親手鏟除輔政路上的荊棘和草刺。他后悔自己沒有堅決地執行這個任務。劉徹催促他:“快去吧!再遲疑,怕朕心一軟又要收回這個決定了。”
霍光高大的背影消失了,劉徹又不安起來。他想最后再看鉤弋夫人一眼,掙扎著從臥榻上坐了起來。
“皇上,您?”金日磾連忙攔住劉徹。
“快扶朕到觀景樓上去。”推開金日磾就要下床。
高昂也擔心地勸告劉徹:“陛下,您這龍體?”沒等高昂話說完,劉徹就瞪著眼睛暴怒起來:“朕最后再看鉤弋夫人一眼你們都不同意嗎?”
金日磾無奈,只得背起劉徹向觀景樓走去。
劉徹又交代高昂:“把田宰相召來,陪朕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