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托孤輔臣
- 弄權者:最后一個漢將
- 都現民
- 3734字
- 2013-08-03 00:46:45
巫蠱之亂和刺王驚駕兩大事件使劉徹病情加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到了強弩之末,選拔后繼之人迫在眉睫。可是,他已無力召開朝會和大臣們商議,只好在病榻上和金日磾談論立儲的事。
金日磾是匈奴休屠王的皇子。漢武帝天漢二年他隨叔父渾邪王在定襄和漢軍交戰,不幸兵敗當了俘虜,被留下做了人質。后來被劉徹看中,調到身邊當了貼身侍衛,一直升到御馬總監這個職位,深得劉徹信任。
這是刺王驚駕后劉徹精神最好的一天。他把金日磾召到身邊,關心地問:“你入漢二十多年了,是不是常常想念你們那個匈奴國?”
金日磾憨厚地回道:“剛入漢時的確常常想念故國。現在時間長了,在這里有了兒女,又能榮幸地在陛下身邊伺候圣駕,也就不再想回北方的事了。”劉徹寬厚地說:“有機會朕放你幾天假,讓你回匈奴看看。”金日磾連忙磕頭謝恩。劉徹向金日磾招招手:“你過來,離朕近一點。”金日磾移動了一下坐墊,又跪下來。劉徹也移了移身子,“嘻嘻”地笑著問:“你告訴朕,你父王欒提狐鹿孤單于娶了幾個妻子,一共有幾個兒子?”說著,嘴角流出了涎水,既像一個慈善的老人又像一個老小孩,和他當年的好勇斗狠、蠻橫霸道,判如兩人。
金日磾回答:“我父王前后有三個閼氏,給他生了十五個王子。”劉徹嘆著氣說:“朕的后宮嬪妃上千,卻只給朕生了六個兒子?是不是上天對朕太吝嗇了?”金日磾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為什么和他談起這些家庭瑣事。劉徹嘆息不止:“就是這六個兒子現在也只剩三個了。”他掰著指頭算著,“衛太子劉據在巫蠱之亂中被江充逼死了,齊懷王劉閎早年夭折了,昌邑王劉髆先我而去了,剩下的燕王劉旦算是最長了,他的性格有點像朕,粗暴武斷好大喜功,怕他將來會重蹈我的覆轍,給國家造成更大的災難。那個廣陵王劉胥嘛,是個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一個不成器的東西。只有鉤弋夫人生的這個劉弗陵朕最喜愛,可惜他今年只有七歲,年齡太小了。”金日磾這才明白皇上是在和他談論立儲的軍國大事。立儲是國之根本,弄不好就會引起內亂。無論是匈奴還是中原華夏,歷朝歷代為爭立太子兵戎相見,骨肉相殘者屢出迭現。可是,他是一個外族人,怎么敢跟大漢皇帝談論這等大事,忙裝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愚鈍樣子,傻傻地看著劉徹。劉徹坦誠地說:“朕想把輔佐幼主的重任托付給你。”“啊……”金日磾頓時嚇得頭上冒汗。
劉徹提出讓金日磾輔政不是昏話。他用人不拘一格,只要你有能力、有德行他都大膽提拔。衛青原是個家奴,劉徹發現他有率兵之才,就給了他一支兵馬隨貳師將軍李廣利北掃匈奴。李廣利連連失敗,衛青卻仗仗打勝,劉徹就步步提升衛青,一直到大司馬、大將軍的高位。劉徹不避金日磾是外族人之嫌,看準的是金日磾的德行。
《資治通鑒》記載了有關金日磾被劉徹寵信的三件事。一是金日磾是個忠于職守的人。劉徹素愛戰馬,十分關心喂馬工作,經常到御馬房視察。有一次帶著一群嬪妃到御馬房查看喂馬情況。御馬房的喂馬工們一下子被光艷四照的嬪妃們吸引了過去,一個個睜大眼睛,目不斜視地盯著那些嬪妃,口里都流出了涎水,只有金日磾專心致志地忙碌著。劉徹當時對金日磾就有了好感。回宮后召來了御馬總監進一步了解金日磾的情況。當他得知金日磾是休屠王的皇子時,當即表態“把那個短粗彪悍的青年給我調過來”。御馬總監提醒皇上,他可是匈奴人啊!劉徹說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忠于職守就行。二是劉徹親眼目睹金日磾是個無私的人。
金日磾在劉徹身邊一干就是二十年,劉徹感激金日磾的忠誠,想把他的女兒接到宮里當嬪妃。如果女兒當了嬪妃,金日磾可是一步登天成了皇親國戚,這是多少大臣夢寐以求的事。金日磾卻婉言拒絕說,侍奉皇上是我的職責,不要回報。劉徹更加信任金日磾。三是劉徹認為金日磾是個遵紀守法、大義滅親的忠臣。金日磾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史書沒有記載他的名字)從小就是劉徹的玩伴,長大后一直跟隨著劉徹。他的行為不如老父,仗著是皇帝的親隨,經常猥褻宮女。有一次被老父撞見,金日磾把大兒子誘到宮外殺了。劉徹聽說后大為憤怒,質詢金日磾。金日磾說,淫亂宮闈,按律當斬。劉徹雖然悲哀,但對金日磾由衷崇敬,提拔金日磾當了御馬總監。
御馬總監是官署名。漢朝的御馬總監即殿中都尉,是皇帝的親信侍衛官,統領宮中的侍衛兵。其職其權,在宮廷總管之上。
盡管深得皇上信任,金日磾依然十分清醒。當他聽到劉徹要委他為輔政大臣的重任時,嚇得誠惶誠恐連連磕著頭說:“臣是一個匈奴人,如果由我輔政,會讓匈奴藐視大漢朝中無人。”
“嗯!”劉徹想了想,金日磾說得有理。泱泱大漢國,三公九卿,勛臣宿將比比皆是,皇帝怎么推舉一個其貌不揚的外族人輔政,這的確會讓大臣們不解、不服。
金日磾雖然拒絕了劉徹的委任,但心里卻不能不想這件事。皇上已經是七十高齡了,又病魔纏身,一旦突然離去,又沒有確立后繼之人,就要面臨國中無主,群龍無首的局面,真要后院失火、禍起蕭墻,天下則勢必大亂。他希望皇上能早日立下太子,順利繼位,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輔佐,就能可避免一場血腥殘殺。他謙虛而又誠心誠意地向劉徹推薦說:“我不如霍光,擔此大任者非他莫屬。”
“對!”劉徹恍然大悟,擊掌贊同,“霍光為人忠厚,做事謹慎,做官二十多年不見有什么過失,可委以此任。可是有好長時間了,怎么沒有看見他來看望朕?”金日磾提醒說:“陛下在一個月前就派他到玉門視察邊防了。”劉徹連連拍著腦袋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快,快派八百里快馬召他回京。”
此時的霍光正在玉門關外視察。
長城內外,烽燧前后到處是黃沙白骨、殘刀斷戟和缺腿少胳膊的戰車。霍光滿臉悲凄,心里陣陣痛楚。他先后在這里抗擊匈奴二十多年。先是跟隨大司馬、大將軍舅舅衛青輾轉在五原、朔方、云中一帶,后又跟隨繼承大司馬之職的異母同父的兄長霍去病在代郡、上谷戎馬疆場、東征西戰。現在玉門關外的戰火和硝煙早已飄散,征馬和喊殺聲也已逝去,漢朝和匈奴罷兵休戈,邊塞出現了百年來少有的安穩景象。霍光慶幸皇上能幡然悔悟,提前結束了對匈奴的那場無休無止的戰爭。可是,戰爭留下來的創傷仍舊歷歷在目。他的百萬親兵部將都永遠躺在了這里,他們的血肉之軀化成了嶙嶙白骨,他們的身后留下了號天哭地的孤兒寡母。今日舊地重來,他感傷悲凄,不覺濕潤了眼睛。正想著,一團灰沙騰起,一個皇宮侍衛官飛馬而來。霍光一怔,有一種不祥之感,莫非皇上……
侍衛官來到霍光面前滾鞍下馬,將詔書呈于霍光。霍光看了詔書,才放了心。回頭招了招手,隨從牽過戰馬,他翻身上馬,向邊關守將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昔日戰爭留下來的恐怖慘景撥馬而去。四員隨將也跟著上馬追去。
一路上曉行夜宿,馬不停蹄,蕩起滿天塵土飛揚。第四日,來到肅州地面,霍光突然勒住馬,遠處跪滿了衣衫襤褸的逃難流民,一個個伸著瘦骨嶙峋的手向這里哭喊著:“老爺,救救我們吧!我們快要餓死了……”
霍光因為皇命在身,急于回京,沒有敢接近那些饑民,壓低了頭盔,繞道駕馬而去。
“官爺啊,我們都是皇上的老百姓,你們總不能看著我們活活餓死在荒原上呀!”身后悲切的哭喊聲使霍光再也不忍心這樣離去。他勒住馬對隨從說:“把我們的干糧都送給饑民。”隨從說:“現在離京城還有五百里路程,我們吃什么?”霍光說:“前面就是驛站,他們還能不給我們飯吃?”隨從想想也是,就把帶的干糧全部送給了饑民。
饑民們磕頭作揖感謝這群官兵。
五柞宮外站滿了文武百官。
五柞宮是劉徹的另一座離宮,位于現在的陜西周至縣。甘泉宮發生刺王驚駕事件以后,劉徹一直驚魂未定,執意移駕五柞宮。五柞宮倒是安全,他的病卻愈來愈重,只得召集文武百官來這里交代后事。
一馬馳來,有人大喊:“霍光回來了!”
“皇上等待的就是霍將軍。”
霍光下馬來不及和大家打招呼就接到了太監的傳喚。他緊跟太監登上宮門外的臺階,突然發現自己和太監一起走在臺階的中央,又連忙退下來,沿著階沿走了上去。
“臣霍光奉旨從玉門關回來見駕。”
劉徹在榻上移了移身子,握著霍光的手說:“朕日夜都盼著你回來。”說著,手在榻上到處摸索著。鉤弋夫人問:“皇上,您在尋找什么?”劉徹說:“你把朕最近讓人繪制的那張畫找來,打開。”鉤弋夫人從劉徹的衣袍里找到一卷畫,霍光一看是一幅“周公懷抱幼主接受各封國國君的朝見圖。
劉徹對霍光說:“這是朕送給你的。”霍光迷惑不解。劉徹向小兒子劉弗陵招招手。鉤弋夫人推著劉弗陵:“快,父皇叫你呢!”劉弗陵走近劉徹。劉徹對劉弗陵說:“從今天起,你就是太子了。”劉弗陵不知什么叫太子,怔怔地站著。鉤弋夫人按著劉弗陵的頭:“快跪下,謝父皇隆恩。”劉弗陵學著母親的話:“謝父皇隆恩。”劉徹指了指圖畫上的周公,又指指霍光。霍光這才明白此圖的畫意,嚇得慌忙跪地,連連推辭:“陛下,霍光萬萬擔當不起周公輔政的重任。”劉徹沒有接受霍光的請辭,回頭對高昂說:“傳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四位大臣覲見。”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田千秋、桑弘羊跪地聽旨。高昂宣詔:“封霍光為首輔大臣,并任命為大司馬、大將軍(劉徹撤太尉設大司馬為全國部隊最高指揮官;大將軍是將軍的最高稱號,掌統兵征戰之事)金日磾為車騎將軍,上官桀為左將軍,擢升富民侯田千秋為宰相、搜粟都尉(相當于現在的農業部部長),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全國最高監察官),五位愛卿為輔政大臣,同心協力,議決朝政。”大家連連磕頭謝恩。
漢代的大司馬、大將軍之職多由外戚擔任。霍光的外戚身份卻是半路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