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縱腐敗金字塔的黑手

——評《黑手》

文/儲勁松

所有的腐敗窩案，總是遵從著“腐敗金字塔”的運作模式：多個小鬼、老鬼疊羅漢一樣支撐著尖頂那個魔王，形成一個從外表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利益共同體。魔王手執權杖，云端假寐，運籌帷幄，小鬼和老鬼扛著欽賜大纛，奔波勞碌，摟筢錢財。一切都在魔王的掌控之中，一切又都貌似與魔王無關。這個無形的腐敗金字塔，因其存在的超隱蔽性和其內部結構的超穩定性，所以并不容易倒掉。但小說家似乎都是一些惟恐金字塔不倒的人，他們私下里，肯定希望金字塔內部的結構和其倒掉的過程越復雜越好，否則小說便不好看。我揣測，《黑手》的作者許開禎就是這么想的。

《黑手》為我們呈現的，是盤踞在江東省彬江市的一尊巨大的房地產腐敗金字塔，從構筑到轟然倒掉的全過程。作者借助一樁離奇的裸死案，像掘墓人一般，向腐敗金字塔的頂尖處掘進，把隱藏在彬江市內部觸目驚心的集體腐敗事實挖出給人看。副省長賈成杰是坐在金字塔尖頂上黑手遮天的魔王，省委秘書長唐天明、彬江市委書記范宏大、省審計局長孟曠生等是承上啟下的老鬼，而彬江市公安局長龐壯國、刑偵二隊隊長譚偉、土地局長錢煥土、副局長梁平安、房地產商騰龍云、黃金龍、華英英、溫虹等一幫人則是奠基金字塔的底座。他們憑借權勢、金錢和美色這三件法器，在彬江市肆無忌憚地興風作浪，從土地開發中謀取巨額不法之財。黑手的對立面“白手”，是彬江市委書記吳柄楊、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鄭春雷、公安局政委尚大同、刑偵一隊隊長鐘濤、警官陶陶等人。他們在上級的支持下，利劍出鞘，一層層揭開腐敗的黑幕，將小鬼、老鬼一網打盡，并將尖頂上那只罪惡的黑手斬斷。

——這些都很俗套。所有的反腐小說，無非是黑手VS白手，無非是紅臉PK花臉，結局也無非是正義的力量將腐敗分子繩之以法。只要是反腐小說，幾乎都不能不落窠臼，因為現實中的腐敗本相如此。所以我以為，評價一部反腐小說的優劣，不在于反腐怎么反，而在于情節編織的巧妙程度，以及對腐敗等社會現象理性分析程度的深淺。

讀過不少反腐小說，有些煩了，而《黑手》仍讓我手不釋卷，是因為這部小說的操盤手，將一樁司空見慣的“普通”腐敗窩案，編織得像一部綠林傳奇。小說里，與腐敗偵破線索并行的，是另一條綠林線。“抄手”溫虹的瘋狂報復，坐鎮遠村的范正義的神奇人生經歷，騰龍云的“狼園”和手下功夫過人的打手，范宏大、騰龍云、華英英的神秘身世，這些充滿江湖味道的人物和故事，經作者之手精心編排到反腐情節當中，仿佛正餐里的野味，勾起讀者濃濃的閱讀興趣。當然，如果作者在對抓捕騰龍云的情節上再多下些功夫，而不是槍響獵物倒這么簡單，那么這部小說會更加好看。

《黑手》對社會現象的條分縷析也頗有洞見。比如作者說官場，“仁途上的提升對官員來說就是生命的升華，甚至比生命還重要。這個邏輯雖然混蛋，但它卻是真理。”“范宏大為官多年，從來沒給誰寫過一張字條，有時電話都不打，完全憑的是眼神，還有那幾個被官員們用泛用濫用得都不知道本意的哼、啊、哦、噢’?！边@些觀察和鞭笞，確實有點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