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將要為她建造新房，還有橡樹、野薔薇，我對她只字未提，我想給她一個驚喜，另外還要確定一下她嫁的是我而不是我的財產(chǎn)。我希望她有一種樸實感。

我想你該知道她長什么樣子。她的個子在女子中不算矮，剛好到我肩膀，身材苗條有曲線；長而發(fā)亮、褐色帶紅的頭發(fā)；奶油色的皮膚；眼睛清澈大而明亮。

我向她求婚，她答應(yīng)后，淚水沿面頰落下。

我問：“你為什么哭？”

“我快樂。” 她答道。

我伸手過去抓住她的手說：“我要你永遠(yuǎn)快樂。”

隨著春天的到來，白天漸漸長了起來。當(dāng)約瑟芬不在我身邊而無聊時，我習(xí)慣在黃昏前后去看看那塊地。野薔薇的花蕾開始慢慢長大，而橡樹看來好像冬天永遠(yuǎn)不會過去一樣。

五月一日，我向麥爾肯租了一部開路機(jī)，當(dāng)我到達(dá)那塊地時，發(fā)現(xiàn)他早就把它送到了，而且照我的意思停到了空地的旁邊，沒有傷及任何一棵樹，只是斷了一些枝杈而已。不過我們必須開一條車道直通外面公路，所以斷一些樹枝也無所謂。第二天是約瑟芬的生日，我計劃給她一個驚喜。

我照平常時間接她，問她是否喜歡到紅磨坊或者別的地方。 她說隨我的意思。我說不行，我在征求她的意見。她說，紅磨坊好了。然后問我，我往哪兒開，因為紅磨坊在相反的方向。我告訴她，我要帶她去看樣?xùn)|西，那東西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她的雙眼頓時亮了許多，開始微笑。我開玩笑說：“我想你是想在一個小紅盒里找條小手鏈那類東西，是不是？”

她搖頭。“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什么也不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快樂了。”

“你就會更快樂了，我給你一塊土地并建幢房子。” 我說。

“你……什么！你做了什么事？”她十分驚奇，兩眼閃動。

“我買了一塊方圓二十里內(nèi)最美麗的土地，我們倆要在那塊土地上建一個家。”

她雙臂抱住我，吻我的耳朵，沒有問我為什么。

“嘿，我在開車！”我提醒她。

她放開手臂坐正，但是我注意到她還留一只手輕搭在我的肩上，好像怕我跑了一樣。過了一會兒，她問：“它在哪兒？”

“你馬上就會看見。”

“那是什么樣子？”

“很美麗，全是橡樹和野薔薇。至少有一百棵野薔薇含苞欲放。 方圓二十里內(nèi)唯一真正的林地，風(fēng)景優(yōu)美。”

她沒有再問我地在哪兒，我想她可以從行車的方向看出。一分鐘后，她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呆坐在她那邊注視窗外，把頭斜過去，好像生怕我看見她的臉。

一會兒，我停車關(guān)掉馬達(dá)。她說：“那兒有一部開路機(jī)。”她的聲音怪怪的，說話的樣子和她是比爾太太時一樣的壓抑著。

我下車，繞過車，為她開車門。

“你要做什么？”她問我。

我說：“來吧！我們到開路機(jī)那邊，那兒就是我們要造房子的地方，就在那個小空地的中央。” 我伸出手左右指著：“一邊是麥爾肯的農(nóng)場，另一邊是官方的土地。我們是這一片土地的主人。那會像是一座小小的私人城堡。”

然后她下車，站在我身邊。在樹蔭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還有她的眼睛--我永遠(yuǎn)忘不了她的那雙眼睛--好大，流露出一種讀不懂的神情。我拉起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手在發(fā)抖。

“這一切太突然了。”她說。

“這兒很美，不是嗎？”

“我很感激你。” 她深吸一口氣。

“走吧！”我們開始踏上開路機(jī)壓過的矮樹叢，正當(dāng)我們差不多接近空地時，她在我的身旁癱軟下來，我的第一個想法是，她被樹根絆倒了，但她不是突然倒下，而是慢慢倒下去。她跪在地上，頭深深地低下。我在她的身旁蹲下，摸了下她的額頭，濕濕的，冷冷的。她喃喃地念著什么。我慌忙問她在說些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

“沒什么。”

“我破壞了你的興致。”

“沒有關(guān)系。”

“不，不。”

我焦急地問“你病啦？”

“你最好帶我回家。”

于是我送她回到家。

我很擔(dān)心她，可是她堅持不讓我上樓。她說，直接上床，明早就好。她還說，一整天都覺得怪怪的，但沒有理由，可能是生日的緣故吧！

我向她道晚安，但是心中仍不安。我甚至懷疑她可能懷孕，這是一個什么感覺！年過半百要做父親！晤，有何不可？她說她已經(jīng)取得離婚證，所以我們只要快一點(diǎn)結(jié)婚，就不會落下什么笑柄了。我在乎什么呢？我心想，我只是擔(dān)心她而已。

第二天最糟的是，我沒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因為鎮(zhèn)上唯一的中學(xué)，發(fā)生了暴力事件，而且情況嚴(yán)重。

到了晚上九點(diǎn)鐘，我才有空去她的住所。一到那兒，看見燈全黑著，所以我想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可是我仍然擔(dān)心，假如她那么早上床休息的話，那不正說明她的身體還沒有康復(fù)嗎。明早會好的。

早晨，店門緊閉沒開燈。我猛敲一陣門，然后又深怕太招搖了，便悻悻而去。那天時間過得真慢，一位老婦人被毆打致死，錢財被劫，陳尸于小鎮(zhèn)的路上，也就是我和約瑟芬常去紅磨坊的路上。那天駕車走在那條路上，心中十分痛苦，我知道，今后除了公務(wù)我再也不會開車走這條路了。

下班后回到住的地方，看到桌上有一封信，那是約瑟芬留給我的。

她寫道：“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的心已碎，我只希望你不會太難過。我已經(jīng)走了，不愿回來。那與你無關(guān)，平生沒有人待我這樣好過，可是，我們之間不會有結(jié)果的。我不能再說什么了。請把冰箱里的食品--牛奶、雞蛋和半條大香腸--在沒有壞之前送給窮人，你可以送到鎮(zhèn)上的修女院，她們會知道如何處理。我的請求，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會永遠(yuǎn)愛你。”

最后一句話打動了我的心，它像詩一樣，但我相信她說的是真話。我哽咽了，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

一整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都沒合過眼。天剛亮我就駕車出去到那塊該詛咒的土地上。我爬上開路機(jī)，開始在空地上撞來撞去，好像要挖一個地下室一樣。我來回開了二十六次--我沒在意我一直在數(shù)一一然后，我看見一樣?xùn)|西，于是我把那東西推回坑里，爬下開路機(jī)，前去仔細(xì)看。

一根大腿從土里伸了出來，那不是馬的骨頭，不是狗的骨頭，也不是林中某種野生動物的骨。

我驚醒，那是比爾的！

我爬回開路機(jī)，把土坑邊的泥土全部扒回去，把坑填平，那似乎花費(fèi)了我很長時間。然后再把矮樹和樹葉鋪上。在做這些事的那段時間里，我覺得很冷靜，心中充滿了恨意和憐憫。但是，約瑟芬對他的恨更強(qiáng)烈些，否則她不會出此下策。

然后我把開路機(jī)開上公路再折回開我的汽車，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我想野薔薇已經(jīng)盛開，但我沒有回去看看，還有橡樹落葉時我也沒回去。我要把那塊地怎么辦呢？我不能出售，因為別人也會挖那地方，上帝知道他們會挖出什么。我猜想是一個有子彈洞的頭骨。

至于我自己，我沒有再去看那地方。

我告訴麥爾肯，對造房子的事，我改變主意了。

他搖頭嘆息說：“真是遺憾，那是個美麗的地方。”

但那并不是一個快樂的地方，只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