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乍然相逢(下)
書名: 無花薔薇作者名: 李李翔本章字數: 3066字更新時間: 2014-05-27 19:06:54
慢騰騰地蹲在無數的服裝之間翻弄,希望那個變態趕緊離開,省得礙眼。可惜運氣太好,大海撈針般,沒幾下居然就找到了。又不敢拖沓,怕店長催,只好抱著衣服鎖上手臂粗的鐵索。盡量慢地往回走,商場里的主任老遠就叫:“哎哎哎,你叫什么來著?博思的,你去皮爾•卡丹那里幫我辦個事。”我簡直巴不得,笑說:“可是我怕我們家店長正等著呢。”她擺手,立即打電話:“許芳,你們家那個叫什么的,就那新來的,我讓她去辦點事。”大概店長說沒問題。我抱著衣服一溜煙兒的當主任的跑腿去了。
整整過了一個小時才回去,店長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我趕緊出貨,將架子上的衣服陳列好。直到中午休息的時候才喘口氣。我摸了摸冰涼的雞蛋灌餅,可憐的我,拖到現在才有工夫吃東西。躲在試衣間旁邊的庫房里隨便啃了幾口,珠珠拿著盒飯走進來,找了個凳子坐下來,把保險箱當飯桌。地方非常局促,我只好靠到門邊上坐下來。
可能真是餓了,完全冷掉的灌餅居然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珠珠,李欣還沒來上班?”我隨口問。珠珠點頭:“嗯,她是晚班,可能得晚點。”這個時候再晚也該來了,我識相地說:“那外面賣場是樂樂在盯著?”她吃了一大勺的涼面,說:“嗯,我吃完再換她去吃。店長因為李欣晚班,所以特意來幫忙的。”樂樂主要負責收銀,珠珠和李欣負責銷售,我是庫管——如果能繼續留下來的話。
我又說:“今天早上老早就有客人,你賣得怎么樣?”她們在外面銷售的,工資全靠提成,競爭很厲害。當然賣得好的工資是我這樣的人的好幾倍,可比白領了。珠珠搖頭:“那人長得公子哥兒似的,派頭看起來也不小,遠以為一大早巴巴地趕來要買全身的行頭,哪知道就買了一件襯衫。對了他還向我問起你呢。”我嚇了一跳,忙說:“問我?問我干什么!”珠珠用筷子指著我笑,打趣說:“我哪知道,許是人家看上你了。他說,你們家那個高高瘦瘦、黑色直發的小姐怎么沒看見?我們這里只有你沒有燙發。”
我尷尬地笑了下,說:“切!他看上我我還不一定看上他呢。”珠珠咬著筷子說:“那人長得很好看的,看起來像是經理級的人物。”我笑說:“那關我什么事——哦,對了,你是怎么回答的?”珠珠漫不經心地說:“我說你有事出去了。”我埋頭繼續吃雞蛋灌餅。
晚上十點半,商場的送賓曲響起。我忐忑不安地等待店長的宣判。店長單獨把我叫進庫房,拍著我的肩膀說:“木夕,做得還不錯,以后要好好工作。”我放下心,連聲說:“還得謝謝店長的栽培,以后一定努力工作。”她難得地對我笑了笑,出去了。我心情很好地換衣服下班。
走出商場,整個人都覺得輕了許多,順心順意,自然身輕如云。夜色深濃,寒風習習,燈光昏沉,我緊了緊外套,往公交車站牌的方向跑去。站在路口店的窗口問:“烤腸怎么賣?”熱氣騰騰的食物在夜里實在是一種誘惑。
一張年輕的臉孔探出頭來,說:“三塊。”我笑:“五塊兩根怎么樣?”他說不行。我將皮包拿出來給他看,嬉皮笑臉地說:“我早上忘帶錢了,就只剩五塊錢了。”他沒奈何,說:“看你長得漂亮的份上,算了吧。老板知道了是要挨罵的。”我笑嘻嘻地謝過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然后慢慢地往站牌走去。
忽然真真切切地聽到一聲“林艾”!我雖然疑惑,還是轉身尋找聲音的來源。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開車門走了出來。我瞇了瞇眼睛,黑影里看不大清楚他的模樣。等他走近,我退后一步仔細看他,昏黃的路燈下,半明半暗,感覺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似的。回憶太痛苦了,不想再糾纏,干脆地否認:“哎!你認錯人了,我不叫林艾。”轉身就要走。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說:“林艾,你干什么!你不叫林艾難道叫木夕?”聲音聽起來相當困惑及不悅。
一聽他聲音,我才想起來他就是早上那個變態,本來不敢肯定,現在是毫無疑問了。甩手冷喝:“我才要問你干什么!有你這么變態的嗎?!”他不屑地“哼”了聲,松了手,然后說:“林艾,我是宋令韋,你不要說你不記得。”
宋令韋?聽到這個名字,仿佛幾世前的記憶浮上眼前,我的心一轉再轉,塵封的往事還是漸漸擱淺。頭一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打量,似乎還是以前的眉眼,輪廓分明,外形更顯成熟,不過氣勢上是如此不同,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男生也一樣,只是改變得更晚一些。時間太長了,不僅是外貌,心境上的變化更大,難怪我認不出來。一開始很詫異,但是最后平靜地打了聲招呼:“嘿,想不到在這里見到你。”然后才連聲表示吃驚和驚喜,完全是他鄉遇故知的神態。不知道是不是我表演得不夠好,他忽然盯住我,狠狠看了兩眼,仿佛要看出什么似的,半晌,打開車門,只客氣地說:“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了眼剛剛錯過的最后一班公交車,不想逞強,只好點了點頭,說“謝謝”,彎腰鉆進車里。溫暖的空氣舒緩了緊張的神經,是如此的舒服。我忽然覺得很想睡覺,一天下來,在工作了整整十四個小時之后。
他眼睛看著前方,像是感嘆似地說:“很久不見了,林艾。”我微微點頭,說:“是呀,很久不見了。”沒有多說其他什么話。他忽然問:“林艾,我變得很厲害嗎?你居然沒有認出我。”我忙說:“和那個時候比,你肯定變很多了,只不過都是往好的地方變。我沒有認出你,只是因為我從頭到尾就沒好好看過你一眼。乍然下當然認不出來。”變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毫無防備之下,叫我如何面對你?我沉重地嘆息。眼皮也變得很重,幾乎睜不開。
我許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于是強撐著睜開眼睛,見他怔怔地看著我,眼神似乎復雜難名,卻什么話都沒說。我最怕那種眼神,忽然間覺得自慚形穢。如果有人認識以前的我,絕對不能相信現在的我,所以我死都不愿意再接觸過去,哪怕是記憶,就像林艾這個名字。可是過去的始終存在,不因我個人而改變。
睡意頓時全消,坐直身體笑說:“你看什么?我知道自己變很多了。”他忽然笑了下說:“不,林艾,十年了,不論是怎樣的環境,你還是沒變。”不管他話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還是裝作很高興的樣子,聽起來似乎是恭維的話。現在,出來得久了,感覺遲鈍,很多話也分不清是恭維還是嘲諷,一律有選擇性地過濾;只是眼睛卻不可不見微知著,察言觀色,見風使舵。
轉頭看見熟悉的紙袋,岔開話題說:“咦?這不是我們店里的袋子嗎?”他點頭:“是早上買的那件襯衫。”我忽然想起扣子,拿出來看了看,幾粒掉下的扣子委屈地縮在紙袋的角落里。畢竟是我扯下來的,于是說:“這襯衫我拿回去換吧,你這樣也沒法穿。”他大概不好解釋為什么試穿的襯衫扣子全部都掉了,所以干脆買回來。
想起那個吻,才記得質問:“宋令韋,你是不是發神經?大清早的就發情。”他偏過頭來對我笑,卻顯得奸詐,不安好心:“林艾,我還沒問你為什么發神經改了名字呢。”我默然了一會兒,然后說:“那沒什么,只是想改個名字而已。”他聳肩說:“我也只是想吻而已。哪知道還來不及說話,就被你拳打腳踢了一頓。”我氣急:“宋令韋,你還是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老老實實待那里會死嗎?你不會說話嗎?偏要動手動腳,真是活該!”
他卻笑出聲:“不是你讓我別說話的嗎?又是誰上班睡覺,還要別人默不做聲地配合?”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說到底,我也沒什么理直氣壯的。只好頭痛地說:“宋令韋,你欺人太甚——唉,就在這里停車!”他車是停了,卻鎖了車門。轉頭看我說:“林艾,你沒有生氣吧?”我不耐煩地說:“誰有空跟你小肚雞腸?我得趕緊回去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他忽然說:“林艾,這其中一定發生了很多的事。你眼睛沒變,人卻是徹底地改變了。”我回頭笑說:“是呀,確實發生了一些事,等我幾時有空,我說給你聽。不過,我現在急著要走。你的襯衫我給你拿去換了,就當做是謝謝你送我回來啦。”我不再管他,徑直下了車。快速朝巷子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