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遠航11
- 愛如指間沙
- 靡寶
- 3941字
- 2012-01-01 00:00:00
顧湘驚愕不已,只見葉文雪那半邊臉一片青紫,十分駭人。
她覺得不可思議。她的確打了葉文雪,可是那一巴掌有多重,她是很清楚的,她自己的手都沒怎么疼,就物理上來講,對方?jīng)]道理傷得這么嚴重。
葉媽媽卻不管這么多,自顧歇斯底里地罵個不停:“看你文文靜靜的模樣,哪里曉得小小年紀下手這么狠!我女兒好好的一張臉,給你打成這樣!你是不是嫉妒?你的心腸怎么這么壞?你要不要臉啊?一個女孩子,都做得出這種事!”
葉太太是文明人,說話不帶臟字,但是這一番話每個字都像一個巴掌,扇得顧湘暈頭轉(zhuǎn)向,滿臉通紅。話語里的憎恨和歧視赤裸裸地攤在顧湘的面前,一定要將顧湘逼迫得無地自容才罷休。
劉老師在旁邊聽著聽著,也覺得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勸慰道:“這位女士,你別著急。我們班的學(xué)生做錯了,就一定讓她認錯。我們是不會包庇學(xué)生的。不過都還是孩子,也請留一點情面吧。”
葉媽媽火冒三丈,“情面?人家都把巴掌甩到我女兒臉上了?這是多大的侮辱?我已經(jīng)夠給你們情面的了。我要不給情面,我早一巴掌扇回去了!你看看,你們看看,我家文雪這臉……”
顧湘忍不住小聲地辯解:“那只是意外,我也沒用力啊……”
葉媽媽撲過來一把抓住顧湘,使勁掐著她的胳膊,指甲都要陷進肉里。顧湘疼得哎喲叫一聲,下意識掙扎,葉太太卻把她抓得更緊了。
“什么叫沒用力?你還狡辯?你還狡辯!你這個人怎么這么惡毒?你怎么那么不要臉!”
兩個老師都沒料到葉媽媽會動手,趕緊過來拉人。葉文雪見事情鬧大了,不免心虛,也過去勸架。
兩個人被分開,葉太太跺腳捶胸,呼天搶地,用一種旁人聽不大懂的方言還在繼續(xù)咒罵著。顧湘這邊更慘重,袖子卷起來一看,胳膊上紅了一大片,看得出根根指印,幾個指甲掐過的地方已經(jīng)破皮了。
教導(dǎo)主任直搖頭。搞教育工作的,不怕頑劣的學(xué)生,就怕蠻不講理的家長。這葉家是市里高官,葉太太看著素質(zhì)也不高,同她講理是顯然講不通的,只有哄著來。
“葉太太,你放心,這事,我們這位同學(xué)會負責(zé)的。學(xué)校已經(jīng)決定給她記一次口頭警告處分……”
葉太太仍然不滿,“這種打架的不良學(xué)生,你們怎么不開除?口頭警告算什么?”
葉文雪假惺惺地拉了拉母親,一張臉上卻是掛滿了冰冷冷地譏笑。
顧湘臉色發(fā)青,一聲不吭,任由他人說去了。她知道,這個時候即使自己長了十張嘴巴,理也不站她這頭。栽贓陷害的同學(xué),蠻橫無理的家長,息事寧人的老師,比起來,她這個窮學(xué)生,在華躍這里,歷來就是被忽略被犧牲的角色。她早該知道的。
這事并沒有誰去宣揚,但是很快就傳得眾人皆知了。同學(xué)們看顧湘的目光里免不了帶著點無奈和同情。特別是一班的同學(xué),都覺得葉文雪是明擺著的仗勢欺人,被欺負的還自己班上一個老實的人挺好的女學(xué)生,于是更覺得葉文雪人品差。
但是葉文雪毫不在乎這個。她扳回了面子,塑造了威信,覺得自己才是贏家。一連幾天過去了,她臉上的烏青還一點都沒有消退的跡象,她也不避諱給人看到,有人問起,她也只是含蓄地說這是一個意外。
不過她身邊幾個女生自然會幫著她七嘴八舌地解釋一番,將那天的事添油加醋翻出來說一遍。當然,不會有顧湘半句好話。葉文雪被塑造成可憐無辜被欺辱的柔弱少女,對方則是善妒粗魯?shù)某笈2恢榈娜艘宦牐€以為葉文雪受了多大的委屈。
顧湘這下算是徹底出名了。原先和孫東平傳緋聞的時候,很多人只知道有她這么個人,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如今被葉文雪一宣傳,再加上她的名字也好記,全校都知道一班有個叫顧湘的女生給了二班的班花葉文雪一巴掌,原因是孫東平甩了她和葉文雪好上了。
顧湘這回是百口莫辯,干脆一句不說,任由他們隨便怎么傳留言。她繼續(xù)踏踏實實讀書考試,做好一個學(xué)生的本分。既然同學(xué)們不喜歡她,她可不像再失去老師的歡心。
不過也有例外。一次去食堂打飯,竟然有幾個女生請她吃雞腿喝飲料,理由就是她扇了葉文雪一個耳光。
顧湘啼笑皆非,沒要這份沉重的謝禮。她沒心思拉幫結(jié)派,也沒心思和誰一起同仇敵愾。老實讀書,順利畢業(yè),考個好大學(xué),為了這個結(jié)局,她已經(jīng)決定在這三年里,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氣都可以忍了。
“笨蛋!”
顧湘咬著筷子轉(zhuǎn)過頭去,看到孫東平正端著盤子站在她身后。她有點意外,因為大家都知道孫東平幾乎不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的。
孫東平粗聲粗氣地教育她:“我說你,人家愿意請你吃東西,干嗎不要?”
顧湘怪無辜地看了看他。孫東平個子本來就高大,她坐著他站著,臉上表情又那么氣勢洶洶,仿佛她又做了什么錯事一樣。
顧湘真覺得這個人簡直和自己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星球,根本就沒有溝通的可能。她撇了撇嘴,最后選擇了沉默,低頭繼續(xù)吃飯。
孫東平瞪著顧湘的后腦袋,他還以為顧湘在難過,可是仔細一看,這個女生奉命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飯,才明白過來她根本就沒有把他剛才的話聽進耳朵里。
孫東平臉色鐵青地把盤子重重地頓在桌子上,發(fā)出很大的聲音。鄰桌的同學(xué)都看了過來。
顧湘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抬頭看對面這個麻煩的根源。
“你有什么事嗎?”她聲音很小,神情可憐,活脫脫一副被欺負的弱勢學(xué)生模樣。
孫東平看她這懦弱的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脫口就說:“做這個臉給誰看呢,我又不是老師!”
顧湘被這句話刺到了,眼色霎時黯淡,露出受傷的神色。孫東平眼見她臉上血色褪去,不由有點后悔,覺得自己話說得重了。
明明不是這個意思,明明不是想來找她麻煩,更不是想來找她吵架的。怎么總會把話說錯呢?這也是孫東平怎么都搞不清楚的問題。
這時顧湘緊抿了一下唇,字字清晰地說:“我也沒有對老師露出什么可憐的表情來。我這人天生就長這張臉,你要看不習(xí)慣,別看就是。”
孫東平心里有愧疚,被顧湘頂了一句,也沒怎么生氣。他撓了撓脖子,小聲問:“聽說你挨了一個口頭警告處分?”
這話又碰到了顧湘的傷痛處。一個努力學(xué)習(xí)的學(xué)生,不怕考試失利,怕的是被記過。這等于是人生就此被打上了烙印,讓她以前所付出的辛苦全都付諸于流水。從此以后,她就是同學(xué)們口中被記過的“差生”了,她的道德品質(zhì)就有了一塊永遠的污漬。
顧湘這幾日夜里都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又焦急又難過,憋不住的時間就會偷偷掉眼淚。可是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遭遇人生中第一次信譽危機,這種惶恐不安,恐怕是孫東平這種粗神經(jīng)的人怎么都體會不到的。
孫東平只看著他問完后,對面女生默不作聲,眼眶卻是漸漸紅了,長長的睫毛帶上了一點濕意。那小巧的鼻尖也慢慢紅了,連平時有點蒼白的嘴唇,這時候也染上了一點血色。
“啊呀!別哭呀!”孫東平忽然有點手足無措,他以前一貫用來哄女孩子的手段一下全部忘了個精光,“那個……別哭呀!大家都在看著,會以為是我欺負了你呢。到時候劉靜云要來殺了我的。”
顧湘深吸了一口氣,使勁眨了眨眼,那眼里的水汽逼了回去。
“跟你沒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了。葉文雪是我女朋友。”
“她又沒被記過。”
“噯!就為這事啊!”孫東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翹起腳踩在長凳上,“這是口頭警告,又不記入檔案的,就是一個口頭批評而已。過陣子大家就忘了,老師也不會記得的。”
顧湘忐忑不安地說:“那將來上大學(xué),老師不會告訴來錄取的大學(xué)老師嗎?”
孫東平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顧湘,桌子一拍,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渾身都在顫抖,兩排牙齒白晃晃的,笑得十分沒形象。要是戀慕他的女生看到了,心里對他的喜愛肯定要打折。
孫東平嘲笑顧湘,“你長沒長腦子啊?吃什么長大的,怎么那么笨啊?”
顧湘不悅道:“你怎么又損人?”
“你本來就笨啊!這種記過,簡直小到不能再小。你又是好學(xué)生,劉老師他們才不會那么啥,和招生老師說這種陳年爛谷子的事呢!我打架還正式記過了呢,我都不擔心!等下個學(xué)期只要我一直安分老實,老師自然會給我取消的。更何況你這種不留檔的處罰了。”
“是這樣的啊。”顧湘老實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孫東平斜著眼睛看著她笑,“我知道你們這種學(xué)生,最怕的就是影響前途,是不是?你就是那種一門心思考大學(xué),想著出人頭地的學(xué)生。”
顧湘被譏諷了,也不惱,她反問:“難道你不打算考大學(xué)?”
“我不會在國內(nèi)念大學(xué)的。”孫東平說,“我媽早就決定好了,等我高中畢業(yè)了,就接我去英國讀大學(xué)。”
顧湘對出國這說法并不陌生,不過她也很清楚這種事同她是沒有半點干系的。她說:“我要是能考上本省的重點大學(xué)就滿足了。”
孫東平歪著嘴笑了笑,“你放心吧。你那警告處分,不是什么大事。像你這種又窮又努力學(xué)習(xí)的好學(xué)生,老師們最喜歡了,都爭著給你這小白菜澆水施肥,要把你培養(yǎng)成名牌大學(xué)生,給學(xué)校爭光。所以說,小白菜,你一門心思好好讀書,期末成績考好點就行了。”
孫東平這話真不怎么動聽,不過看在他本意是在鼓勵,顧湘便也聽了進去,至少還要忍不住反對一句:“我不是小白菜。”
“瞧你這樣,不就是一株青青黃黃的小白菜嘛。”孫東平?jīng)]理會她的抗議,笑著問,“葉家那天是怎么說的?”
顧湘喝了一口湯,把嘴里的飯咽了下去,“能怎么說?葉文雪的臉,這都還是青的呢。”
“你當時真的那么用力?”
顧湘瞟了孫東平一眼。她心里有怨氣,說的話也免不了帶著點譏諷。
“豌豆公主的故事讀過嗎?人家真正的公主,即使墊了幾十上百張床墊,也能感覺到床墊下的一顆豌豆。葉文雪是千金小姐,比不得我這種人皮糙肉厚的,我的手沒事,人家嬌嫩的面容可受不起呢。”
孫東平拿筷子翻了翻盤子里的菜,興致寡然。
“你當時把那錢收了不就好了。”
顧湘冷冷掃了他一眼,“還真當我是你們的傭人啊?”
“你大可以回頭再給我。”
“這不一樣。”顧湘正色。
“怎么不一樣了?”
“如果照你說的做,那在同學(xué)面前,我就是收了這錢了。”顧湘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說,“雖然只是四塊錢,但是你讓別的同學(xué)怎么看我?我名聲已經(jīng)夠不好的了,我不像再添上這一筆。我來學(xué)校只是讀書的。”
她把那句“不像你們,是來談戀愛的”留在了肚子里,沒有說出來。
孫東平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你就倔吧。我看你活該。”
“落井下石的,不差你一個。”
再次溝通失敗,顧湘沒了耐心。說了半天的廢話,碗里的菜都涼了,她埋頭趕緊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