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顏烈.錦年桃花

錦年的桃花，在春風里開得分外妖艷。大片的花瓣，慘淡的呼嘯著隨風一起飛向遠處。

少年靜默的坐在花雨中，一襲白色的錦袍，發如黑色的瀑布般飛瀉在身后。鬢間的兩縷，在風里隨意的翻飛，打在他的臉上。

嘴角，妖冶的弧度。眼睛亦在陽光里瞇起，濃密而細長的睫毛，映照在斜陽里，寂寞的神情。

低下頭，眉毛微微上揚，展開桌案上的丹青圖。白皙的手指，慢慢的，慢慢的伸出去，撫摸那幅畫。

眼睛里，突兀的多了笑意，像是驀然散去了一層灰塵。畫上，笑得明媚的女子，一襲粉色的羅裙，轉過頭，目光悠遠的穿越過隱現的殘陽，落在遠處，仿佛是落在某個人的身上。

明眸皓齒，笑靨如花。

他的嘴角，悄然就加深了上揚的弧度，變成一個魅惑的笑容。抬起頭，接住從枝頭悄然飄落的桃花，恍惚間，看見畫上的女子在殘陽里回頭，笑著說我是瑤曄。

低眉，發絲掠過他的臉，絕美的側面就那樣被斜陽映得柔和。此時，一朵桃花的花瓣，正好落下來，落在畫面上的女子額間。六瓣的桃花，熠熠的光華。

“瑤曄……”

撥開那瓣桃花，他兀自在微風里呢喃，絲毫不曾察覺有人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云嵐！”

畫上的女子，悠遠的目光后，竟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和幽怨。

身后的人，瞬間怔在了那里。他怔怔的指著畫面上的女子，脫口驚呼。

少年依舊靜默，抬起頭，收斂了笑容。站起身，躬身行禮，淡漠的語氣：“父皇。”

中年的男子，身著明黃色的龍袍，束著腰帶，眉眼，與少年有幾分相似。竟都是，有著傾城容顏的男子。但男子的眉間，歲月滄桑的流過，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此時的他，一直默默的看著畫上的女子，眼睛里溢滿了悲傷。浮華的記憶，隨著內心的海浪一層一層席卷而來。

記憶深處，藏在心底的那個女子，與畫上的女子一模一樣的相貌。她在紛紛落下的桃花里，蕩著秋千，明亮的笑著，說淺辛哥哥。

他的手，就在那時驀地動了一下，手抬起，想要伸出去，抓住那個遙望他的女子。一眨眼，被淚水沾濕的睫毛，將他從回憶里叫醒。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仔細的看去。畫上的女子，并非曾經深埋心底的女子。因為，那個女子的額間，不曾有六瓣桃花的印記。

他記得，他都清晰的記得。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甚至臨別時掉下的眼淚。

“顏烈，你不在書房里讀書，竟來這里畫這些東西。”

轉過頭，少年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略帶幾分訝異。他尷尬的站在那里，將伸出的手縮回，正色說道。風吹過，吹起那幅畫，他比少年先一步摁住，將它平整的鋪在桌上。

叫顏烈的少年低下頭，不曾回話。只是一直望著畫上的女子出神，似乎思緒一直停留在遇見那個女子的那天，和那抹如畫的夕陽。

“這畫上的人是誰？”

少頃，他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點點畫上的女子，臉色陰沉的問道。

顏烈低眉，猶豫著。轉過頭，桃花紛飛，瑤曄明亮的容顏。他一咬牙，沉靜的語氣：“她……是旭陽國的九公主瑤曄。”

那句話一出口，帝王的臉色突變。他神情復雜的望著畫上的女子，眼波流轉之間，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滿臉的不可置信：“瑤曄？”

顏烈點點頭，抬眼間，平靜的眼波里，四起的波瀾。仿佛是被風吹起的湖面，蕩起層層的漣漪，不能停歇，也不肯停歇。

“父皇，兒臣斗膽，請父皇做主，兒臣要納她為妃。”

“噗通”一聲，在帝王還來不及反映之前，少年已經跪在了他的面前，戚戚的望著他。帝王的臉色，變得慘白，他低下頭，瞳孔無限的收縮，有些憤怒卻無力的語言：“什么？”

少年的衣袂，在那一刻飛揚在風里，他倔強的高昂頭顱，堅定的神色。眼光，定格在那幅畫上。

“兒臣不會娶華煙，兒臣心里容得下的，只有瑤曄。”

帝王望著少年，似乎從他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可當目光觸及他袖口的刺繡時，他的目光便又一沉，冰冷的語氣：“你……這不可能，你必須娶華煙。”

若是讓皇后知道，不知又該怎樣的鬧呢。她并不是如云嵐一般的溫婉女子，掌管后宮的幾千人，有她的過人之處。他，從來最不敢招惹的，便是她。

“兒臣恕難從命！父皇若是不答應，兒臣將永不納妃。”

依舊倔強的昂起頭，少年凌亂的發絲，隨著輕風飛舞。畫上的瑤曄在風里回過頭，桃花落下，卻黯然失色。冰冷的目光，觸及溫暖的陽光，瞬間變得幽怨。嘴角，帶著連陽光都無法比擬的笑容，灼人的溫度。

“你……逆子！”

帝王被他的那句話一激，驀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憤憤的轉身，甩袖而去。可心，卻留在那幅畫上，以及往昔的回憶里。

“瑤曄……”

顏烈在花雨里站起身，撫摸畫上之人的面龐，目光里的笑意，全部落在樹影之后的人眼睛里。

那人微微的一笑，溫暖而慈愛。神秘的紫色剪影，在風里搖曳。

顏烈，你如此的愛那個人么？

那個叫瑤曄的孩子？

還是因為，你們是如此的相像。你們的身上，都有著能給予他人溫暖，同時也能灼傷他人的光芒，不是么？

當你看見她的第一眼，你的眼睛里，就有了從未出現過的溫暖光芒，仿佛是在對著另外一個自己微笑。

顏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堅忍了這么多年的你，何時能將你的笑容撿回來？

如果擁有了這個女子，你便可以像今日這般的笑么？

如果可以，我愿意，傾盡全力，將她帶到你的身旁。反正，你們這樣的人，不可能真正的，愛任何一個人的吧。只有在彼此的身邊，相互牽制，卻也相互溫暖著存活，不是么？

顏烈，我不愿意看見你重蹈覆轍，終日面容沉重。你父皇為云嵐痛苦了一生，我不愿見你，為瑤曄再痛苦一生。

讓我，為云嵐，做一些事吧。

即使只是微薄的力量。

桃花還在風里搖曳著，一簇簇在枝頭招搖的笑，宛如那個女子的笑顏。

恍惚間，又聽見云嵐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飄落的桃花，落在他的心里。十七歲的少年，在她的身后擁住她，說云嵐，嫁給我吧。

云嵐的淚水，在那一刻滾滾而落。灼痛那日的陽光，也灼痛他的心。

從此，他的心，便隨著那個叫云嵐的女子，去了旭陽國。

再也，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