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日后？那可是先主之忌！”暖玉低呼。

“通知他，本公主忙得很。時間改了老娘沒空去。”湖邊聽雨軒內(nèi)令狐止半倚桌旁，語氣異常平靜。一身白衣，面容冷峻。

“妹妹！”清清亮亮的聲音突然傳來。

令狐止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海棠樹旁立著的挺拔男子，一點不詫異。

她冷冷開口：“我最討厭你說話不算話。你走。”

海棠花落，令狐知遠(yuǎn)不接話，白皙修長的手接住一朵紅艷勝火的垂絲海棠花，真氣暗轉(zhuǎn)。

那花轉(zhuǎn)眼冰封，陽光下愈加晶瑩剔透璀璨耀眼。他伸手，微笑，聲音輕暖：“妹妹，送給你。”

風(fēng)輕輕地吹，不知為何，落下的海棠花似乎更多了。

令狐止臉白了白。令狐知遠(yuǎn)以前也送她好些這般的花兒，可笑她一直不明白，那么多年視之珍寶。

她還是伸手，接過。

“這樣，才會一直美下去。”他說，“我的妹妹，就該是這樣美。”

“江山信美，終是誰的土。”她嘆。

“妹妹，你可是應(yīng)了我會一直幫我。”令狐知遠(yuǎn)挨著她坐下，眼里有志在必得的笑意。

許久。

“恩，我應(yīng)你。”

直到聽著那聲“擺駕回宮”暖玉才急急上前，“先主留有言，您十七也就是她五年之忌時，一定要在玉落山她墓前守整一天，如今……”

“到時可要麻煩你了，我只能守大半天了。”令狐止抓著那花，臉色微白。

她一揮袖，轉(zhuǎn)頭就走。

從此，公主府那片湖底多了一朵終年不化的海棠花，絕美，可是了無生機。

從此，他送的東西，她再不要。

（二）

第七日下午，陽光明媚，春日暖風(fēng)熏人醉。皇宮用于接待之一的寧殿里，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這公子一襲銀線鑲邊的青色長袍，袖口、對襟以及袍子下擺處皆有銀線勾勒的流云紋，白色腰帶上是同樣精致的銀色流云紋。白玉釵簡簡單單的，沒什么花式，隨意地將墨發(fā)束緊。整個人氣質(zhì)清而冷，膚色若雪，眸深似墨。

那人從玉階上走下，低低地對立在一旁的人吩咐幾句，便離開了。

不一會兒，又是一個人走出，白衣勝雪，溫文爾雅，“景然出去了？”

“是的公子。”

“要不要……”他身后走出一名女子，同樣白衣，仿若仙子。

“妹妹，我勸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什么意思？你怎么什么都不肯告訴我！”女子黛眉微微擰起，“哥哥，我怕你被他……”

“別說了。”令狐遇雪自覺語氣略重，又稍稍放柔聲調(diào)，“雨眠，相信我。”

令狐雨眠一雙杏眼望向遠(yuǎn)方，眼里沒有皇宮的倒影，有的只是道不明的神色：“前路未已，時日不多。我的哥哥。”

這兒青衣公子出了皇宮，姿勢是優(yōu)雅的，皇宮隱衛(wèi)是沒有發(fā)現(xiàn)的。這還要感謝令狐遇雪的“雪里明珠”名聲在外，眾人皆知他不喜爭風(fēng)骨子里卻驕傲非常，大家覺得突然冒出個孩子雖是有些詭異，但有令狐遇雪在，這鄉(xiāng)野小子大概不會是假，更不會鬧事了。因而這處的隱衛(wèi)水平有限，你懂的。

“主上，今日去玉落山怕是冒險，時間也緊迫……”

“十年之約，我和母后約好玉落山相見。”

“皇后之祭……皇后已逝啊。

“在天之靈，誰知道呢……”

“你不必跟著我了，去弄清潛在這里的是什么人。小心點。”

“是。”

青色一陣風(fēng)，人影不見。再見，人已在山很高處了。這兒黑衣的世言默默立了一會兒，一轉(zhuǎn)身，人也不見。

莫言安獨自走著，突然他停下腳步，偏頭望了望一片茂密的竹林，眼里閃過一絲光彩。正欲上前，突然聽著匆匆的腳步聲，也不慌張，四周看了看，便消失在原地，借著一塊石頭擋住身形。天色有些暗，他扶著石頭默然。

一個黃衣姑娘出現(xiàn)在視線里。

莫言安眼睛暗了暗。

“公主，公主？”那黃衣姑娘小聲叫道。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應(yīng)她，輕輕嘆了口氣，手指輕動，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由于心思浮動，再加上本身從小只專心陣法，從未深究過武功，未注意一個青色身影緊隨其后。

陣法內(nèi)植著望不清邊際的竹，晚風(fēng)拂來，沙沙作響。遠(yuǎn)處隱約見一個池塘，似乎是一個荷塘。莫言安不敢動用真氣，瞇起眼睛，可是太遠(yuǎn)了，看不真切。

白衣女子跪坐在一個墓碑旁，頭微微垂著。神色不清。

“你說，娘應(yīng)了我說會告訴我什么，怎么到現(xiàn)在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她低聲說。

暗處的莫言安皺皺眉，如今作為蕭國唯一的公主，雖是同父異母，卻受令狐知遠(yuǎn)重視，怎么可能不喚自己的娘叫“母妃”？還有，令狐止的娘究竟想告訴她什么。這里的布置，為何竟如此熟悉？

“公主，時辰到了。”暖玉偏過頭，有些不忍。

“哦。”白衣女子撐著地站起來，有些踉蹌，暖玉急忙上前扶住她，憂心的說，“公主，今晚可千萬要小心哪，明月的長公主……”

“知道啦。”令狐止笑著說，“飛影留給你，情影跟著我。放心了？”

“飛影可要跟著您……他可是首領(lǐng)……”

“好了，就這么定了。你小心些，我走了。”令狐止笑著拍拍暖玉的肩膀，卻掩不住疲憊，“你家主上厲害著呢。沒了你還能少胳膊少腿不成？”

暖玉紅了臉，但也不再出聲反對。

簡陋石碑上刻“墨昱竹”。莫言安將這個名字念了幾遍，覺得并不熟悉，但也沒時間多想，閃身和令狐止一起出了陣法。

令狐止出來時眉頭擰了擰，但只當(dāng)自己疲憊非常，也沒有再糾結(jié)什么，飛身下山，囑托手下幾句，便和另一黑衣女子策馬揚鞭，直奔京城，快到城門時，兩人一齊消失在愈來愈暗的天色中。

遠(yuǎn)處晚霞漸散，飛鳥低徊，群峰如屏；近處燈火漸漸點起，一派盛世繁華景。

莫言安靜靜地立了一會兒，周身的氣息似乎更冷了，不過，卻依舊是清的。

建安城正中的皇宮巍巍然矗立，不知道里面具體在做些什么，只知道里面一定是美女如云、歌舞升平。

奢靡，散漫。

無趣，陰暗。

莫言安突然消失在這夜色中了。

（三）

公主府這邊，管家桃銘臨時拉上來的一個小丫頭藍(lán)愿正急急忙忙地忙里忙外。

“公主，皇上派人送來了宮宴用的衣物！”

“裙子什么顏色的？”令狐止正忙著把自己因為在山上呆的太久而濕漉漉的白衣?lián)Q下，頭也不抬問道。

“紅色的，公主。”小丫頭抽出禮服，驚嘆道，“還有好多寶石呢，真漂亮。公主，皇上對您可真好。”

令狐止的手頓了頓，而后斬釘截鐵地說：“之后讓人把上面的寶石全摳下來送給你們。你現(xiàn)在趕快給我找件綠色的。”

“啊？”小丫頭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塊去呀你！”令狐止估摸時間很緊，催道。

藍(lán)愿急急奔向衣櫥，過一會兒，她的聲音悶悶的傳來，“公主，只有青色的了。”

“青色就青色，快！”

藍(lán)愿小跑著把裙子遞來，看令狐止手腳并用換上長裙。原先她還有些埋怨公主不穿皇上送來的紅色公主服，如今見令狐止換好銀鑲邊青色流云紋真絲長裙，也不禁贊嘆一聲。

公主十分年輕，面容又只能說是清秀，穿上華貴的公主服恐怕并不合適。如此銀線鑲邊的青色長裙簡單又不失尊貴，又更顯身材凹凸有致，怕是最合適不過。

令狐止只隱隱記得這是雪薰旗下的成衣店推出的一款情侶裝，她當(dāng)時是以公主身份進(jìn)的店，喜歡得緊，老板也懾于公主權(quán)力，原本情侶裝必須要一起賣，令狐止當(dāng)時錢沒帶夠，只好先拿了一套女裝，跟老板說好男裝她也要，讓老板先給收著，但是后來她到底有沒有去買，她也記不清了。

不過現(xiàn)在她可沒時間深究這些有的沒的，她往自己頭上隨意插了根羊脂玉釵，又隨手扯過來一個自制的軟軟和和的小枕頭，這枕頭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可神奇了，困了可睡覺累了可抱抱，她還送了它一個好聽上檔次的名字：令狐止牌萌萌噠小枕頭。她就這副模樣，在桃銘關(guān)切的囑托中急急忙忙沖出公主府，直接飆上了紫檀木馬車，馬車很快就消失在桃銘無奈的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