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漸起—

嗚咽低回，平平訴，似雪夜獨行；

輕音繞指，暢暢吟，若柳絮拂面。

“冰雪初融，大地回春，好一番春歸勝景！”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從二樓另一個雅間傳出，“難得，難得……”

“公子，為何難得？難道比咱們的樂師還好嗎？”一個略顯單薄的少年聲音問道。

“呵呵，你不懂……塤因為聲音低沉暗啞，多用于表現哀愁的情緒，很少能有人將歡愉之情表達得如此通透的。”

“難道公子養的諸多樂師都不行嗎？”

“他們技藝雖好，但拘泥太多，在我面前總是一味求穩，斷斷不會如此吹奏的”這位公子帶有一絲可惜的口吻回答，然后抿了一口香茗，回憶道：“上次聽到這種曲子……還是幾年前了。”

少年想是和主子關系極好，笑道：“公子莫不是想起哪位美人了？小的將她找來就是！”

“你這個小東西！”這位公子敲打了一下少年的腦袋，“怎老是美人美人的？！是該給你找一房媳婦兒了。”

“我還不是更公子學的……”少年揉揉腦袋，嘟囔道。

“幾年前吹奏這種曲子的，是一位男子……”公子說道。

“那定是其他國家的知名樂師！”

公子擺擺手，“非也，此人是一名將軍。

“將軍？咱們軍中的嗎？我怎的沒聽說過？”少年來了興致。

“手下敗將而已……說來近幾日他應該會來，到時候讓他給我們吹上一曲就是。”公子顯出了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哦？是……”少年正欲詢問名字，忽然公子一擺手，示意禁聲。

“嗯，怎么變調了？”公子奇怪。

“是啊，連我聽著都難受呢……這心好像要滴血了似的。”少年也一臉正色。

范蠡房內，土塤聲陣陣低吟，如泣如訴。西施的雙眼掛滿淚水，滴答答直打到范蠡心里，樂聲更顯傷懷。

依依也沉醉在其中不能自拔，眼前仿佛出現了樊匡的身影與自己揮手訣別，而自己則被關入了幽暗的深宮之中，不見天日，孤苦無依。

一滴眼淚劃過，依依忽然清醒了過來，打斷了范蠡的吹奏，“將軍可跑題了。”

范蠡收起土塤，慘然一笑，“姑娘見笑了。只如今這情景，實在讓我高興不起來。”說罷看了看正在偷偷拭淚的西施，心如錐刺。

“將軍就要完成任務了，怎的還會難受起來了？”依依有些譏諷。

“我與二位姑娘雖相識不久，卻若知交好友，無話不談。如今惜別在即，當然悵然若失。”范蠡聽出了依依語帶不善，卻毫不在意。

“將軍抬舉了”一旁久不發言的西施忽然說話了，語有所指的道：“我二人原本就為貧賤之身，蒙大王恩典，才能出入宮廷，享榮華富貴。知交好友……愧不敢當，只盼能不負厚望，助大王和將軍早日達成宏愿。”

多么冠冕堂皇的話呀，卻語帶酸澀的訣別之意，聽得范蠡和依依具是心里一緊。

不待二人回復，西施起身來到房間中央處的古琴旁，道：“既然剛剛將軍已送了一曲，小女子不才，也作一曲回贈將軍吧。”

隔壁公子房內。

“咦？公子，隔壁換了一曲呢。倒是挺好的雅興。”

“曲調依舊哀怨，卻帶有一絲訣別之意……”公子閉上眼，斜倚在幾案旁，細細評鑒起來。

忽然，一種管弦般溫和而明亮的女子歌聲隨曲傳入房內：

“一別之后，兩地懸念，只說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談，八行書，無意彈，九連環，從中挫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道不盡，百無聊賴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枇杷微黃，此意亂行匆匆，四月石榴如火，偏偏陣陣冷雨澆花端，三月風箏線兒斷，二月桃花隨流水，飄零零，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郎”

這正是依依的聲音。聽到西施的琴聲，看著范蠡那無可奈何的樣子，心里頗為西施鳴不平。這世上重來就不公平，遇事男子總能兩手一甩，干干凈凈，而女子卻只能暗自垂淚，默默收拾無數善尾。此次，范蠡倒是狠心交了差，西施懷著孩子卻不知何去何從。

想到這兒，依依忽然想到了幾百年后的漢朝，卓文君回復其始亂終棄的夫君司馬相如的《數字詩》，便隨曲唱了出來。

她這一唱不打緊，門簾外偷偷窺視的公子卻沉醉得無以復加。

原來，在依依剛剛唱至“十里長亭”時，這位公子便驚詫這世上怎么如此才情之女子，心下向往不已，匆匆起身，來到范蠡雅室外偷看。

“是他？！”公子一看之下，心下一驚，不禁輕嘆出聲。

“誰？”少年也湊過來，透過竹簾細細瞧著。

室內，一男兩女，男的英偉不凡，女的更是天姿國色，雖然神色哀怨凄楚，卻掩飾不住二人絕世風采。

少年嘿嘿一笑，調笑道：“公子的老相識？好像被那男的搶走了呢，要不要卑職幫您搶回來？”

“是老相識，不過卻不是那兩位美人。”公子微笑道。

少年稍微沉吟，忽的反應過來，“莫不是公子剛剛提到的手下敗將吹塤人？”

公子微笑默認，依舊癡癡的看向房內唱曲人。

見公子沒有否認，少年又看向屋內，輕輕道：“卑職得恭喜公子了，又得兩位美人。”

“嘿，算勾踐那廝有孝心。”公子語帶輕蔑之意，忽然語氣一轉又道，“不過兩位美人仿佛心不甘情不愿啊。”

“以公子的威勢，那有女子不能拜倒的。”

“哼，我從不屑用強……”

“卑職說錯話了，應該是以公子的威猛，豈有女子不癡迷的”說完嘿嘿一笑，引得公子也無聲的笑起來。其自信的樣子，仿若這世間的女子真如少年所說，都會欽慕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