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瞥了眼索府方向，正待離去時，忽又轉(zhuǎn)頭，定睛看向府門前正被侍仆迎入的兩個人。

翾風姑姑一眼瞥見，微笑道：“是那位庾亮庾公子？他們不是說不來長安嗎？話說這庾亮行事雖急了些，人倒也不壞。”

“那個庾亮很沒意思，我才懶得理他。不過……我好像看到溫大哥了！”荀灌唇角的笑意明亮起來，“姑姑，替我備份禮物，用序哥哥的名義遞張名刺吧！”

翾風姑姑應了，忙又看向那兩人時，才發(fā)現(xiàn)跟庾亮同行的居然不是原來那位絳衣少年，而是一位天青色衣袍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似感覺到她們的目光，舉目向這邊看來，清俊的面容有些疑惑。

庾亮也已注意到荀灌等，想起荀灌此行多半是沖著皇后之位，又不由鄙薄其勢利無知，忙向那男子道：“阿嶠，咱們進去吧！那兩位跟我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很沒意思，不必理會。”

“哦！”溫嶠隨庾亮踏入府中，卻低頭沉吟，“那少年……我似乎在哪里見過。”

庾亮笑道：“也不是什么少年……她姓荀，應該是個女孩兒。”

“荀？潁川荀氏？”

遙遙一眼，似曾相識，卻又不僅僅是似曾相識。

雖是深秋時節(jié)，又值戰(zhàn)亂頻仍，索府并不改素日的風.流奢華，道路兩邊擺放著齊齊整整的各色菊花，一叢叢木芙蓉尚有零落的花朵綻放。園中所植的石榴也已成熟，一枚枚如鮮紅的小燈籠，倒成了肅殺景致里難得的艷色。

溫嶠看一眼那石榴，忽有零落的歲月剪影，越過五年的戎馬倥傯，驀地如煙霧般涌了上來。

血腥，卻朦朧，夾雜著小女孩天真溫暖的笑容。

石榴花飄起，跌在女孩兒滿是鮮血的額頭上。

而他拈起那石榴花，笑問：“可曾聞到榴花的清香？可惜了這花兒，若再隔數(shù)月，指不定就是能讓你大快朵頤的大石榴了！”

女孩兒也笑，卻極平靜地答他：“我只聞到血腥味，還有尸骨腐爛的氣息……”

彼時她才十二歲，雖滿臉血污，但眉眼純稚不改，目光清澈悠遠。榴花似火，正開得耀眼，映得她眼眸越發(fā)如一汪煜煜生輝的泉水，明澈得驚心動魄。

記憶中的清明眸子和方才那“少年”遠遠瞥來的一眼，驟然間重合。

溫嶠猛地頓足，然后轉(zhuǎn)身，快步奔向索府大門。

他一氣奔到門外，向荀灌方才站立的地方眺去。

索府正在放粥，階下黑鴉鴉一片，盡是混亂的人群，哪還找得到她的身影？

庾亮詫異，已跟著追出來，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剛好像看到了昔年認識的一位小朋友……”溫嶠拂袖，似有些惱意，“不好好在家繡花寫字，居然跑這里來，這丫頭可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