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朝后宮的規矩，每天晚上侍寢的妃子，第二天清晨要去面見皇后請安。

其實即使沒有這條規矩，像她們這樣品級低的采女、良侍之類，也要天天早晨到皇后的德懿宮問安。

按例去見皇后的時候，采薇敏銳地感覺到皇后對她的態度比起前些日子，有了輕微的改變。

“我就說沈才人這樣出色的容貌，皇上看了必會喜歡，果然不錯。連跨三品進封，在我朝也不多見呢……上一次連跨三品，還是柔妃你呢。”皇后輕聲笑著，伸出保養極好的右手拉過采薇，端詳著她，細長的護甲劃痛了她的手背。

采薇打了個寒噤，恍惚還是未入宮的時候，恍惚是在父親的壽宴上，晉王妃伸出手來拉她……

恍惚還在她是個自由身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謝皇后娘娘夸獎，采薇不敢當。”簡直不敢抬頭看一旁柔妃的臉色。

出乎她意料地，柔妃輕聲笑了起來：“我連跨三品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皇后娘娘好記性。”話中倒沒有采薇想像中的怒氣，竟有一絲幾不可見的感傷。

采薇突然發現，其實柔妃低著頭的時候，側臉看起來非常柔和，甚至……有一點點的落寞。

皇后的笑容矜持而意味深長：“本宮的記性一向很好……沈才人是沈尚書的女兒吧？想來沈尚書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旁邊的李德妃插話道：“可不是呢，為人父母，聽到女兒蒙受皇上恩澤，沒個不喜歡的。”德妃入宮最早，為蕭衡誕下了雪明帝姬，所以雖然失寵已久，地位卻得保全。她又不大卷入爭斗，倒是后宮明里暗里公認的德高望重。

皇后的話暗指什么，采薇自然再清楚不過。皇后白皙的手背就在她的眼前，她真的，有止不住的沖動，在那只手上狠狠地劃出幾道血痕來——

然而最終，她只是謙恭地低下頭：“勞皇后娘娘掛念了，家父想必也很榮幸。”

皇后收回手，抿了一口茶，茶是碧螺春，二月雨前。香氣盈盈漾開，熱騰騰的：“本宮聽說，朱寶林昨晚又夢魘了？”話中聽不出一絲情緒，平淡如水。

皇后的話音一落，眾人的眼神大多有意或無意地飄向采薇——半夜被人把皇上從自己身邊拉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采薇垂著頭，兩手交放，極力保持著端莊的姿態。

這事雖已在昨兒晚上和今天一早就傳遍后宮，但殿上諸位嬪妃仍是不敢答話——這個朱寶林，是非實在太多了。

皇后的目光掃過，每個人都覺得身上有些發涼。

慢條斯理地呷著茶，皇后緩緩道：“本宮已宣了御醫院最好的陳太醫去給她看了，吩咐藥要用最好的。這朱寶林是咱們皇上心尖兒上的人，三天兩頭的鬧病，可不好。”

坐在下手的齊瑛奉承道：“皇后娘娘真是賢良明理，有這樣的皇后，我大徽朝幸甚。”

眾人本以為皇后聽了會喜歡，卻不料皇后眼神一冷，笑道：“齊良侍這話，本宮聽著可不對了。大徽朝幸是不幸，可不是你我女子說了算的。”

齊瑛想不到馬屁沒拍對路子，訕訕地閉了嘴，臉色難看極了。

皇后不去管她，曼聲道：“本宮也累了，大伙兒回去吧。”

一干妃嬪都恭敬地施禮，按品級高低依次退下。大殿之中環佩叮咚，甚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