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絲毫沒有察覺到我臉上的異樣，將水杯遞交到我的手上之后，面前這扇原本就關閉著的門再次重重的在我面前閉合了，大腦里的齒輪都還沒來得及交接在一起，就這樣給云淡風輕的過去了，那么多的思想準備全白做了？

我狠命的捶捶腦袋，就好像精心準備的果園里的種子全不翼而飛了，現在我不再是辛苦培育花朵的園丁反而變成了犁地的老牛了，這轉變也太奇妙了。

人在有心事的時候總是忽視身邊的東西，走過的路，見過的人，習慣性的點頭示好，也不再把目光停留在同事們態度的轉變上了。

“你是準備給我泡咖啡呢還是準備泡你的裙子呢？”

突然的一聲嚇得我手腕一松，手中的瓶子順勢倒向出口處，滾燙的開水毫不留情的沖向了我的身體，我更像是一個遲鈍的老太，一點沒有反應直接接受這樣熱情的降臨。

“啪……”瓶子并沒有砸到我，反倒是被一個什么東西中途逆轉方向，直奔我身邊的臺子，這個時候的我還有一些心不在焉，數秒鐘之后隱約感覺大腿發麻，我的感應器告訴我我應該是被燙傷了。

扭過頭來看見一只紅腫的大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順著手臂的方向再抬起頭，是莫言。

“啊……”沒想到瓶子突然打翻破碎都沒有嚇到我，反倒是這么真實一個人再次出現在我面前足足嚇得我腦子一片空白。這人是有分身術嗎？剛才還是在辦公室里了，怎么一轉眼又跑我身邊來了？他的眼光很奇怪，帶有一點輕蔑的看著我。

我嘴巴張成一個“O”形，目送他親自泡咖啡，再親自離開茶水間，當中一眼都沒有瞧過我。接著我便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像做錯了事情似的跟進了辦公室。

這一天對我來說實在是太不順利了，一開始就這么不順，后面的情節要怎么發展才能扭轉局面呢？我心事重重的低垂著腦袋踩著莫言的鞋跟，就在辦公室門緊緊關上的那一刻，惡狠狠的撞上了莫言的背脊。

他的背部硬邦邦的，一點也沒有肉質感，我是不是老年癡呆了啊，撞上了竟然還能保持著撞人的姿勢用頭抵著莫言的背部，莫言一動不動的配合著我的姿勢。

空氣凝結，四周頓時開遍花朵，小草瞬間綠了，白云一團一團掠過我們的頭頂……

“很舒服嗎？”莫言的聲音把我從幻想中拉回來，我振作了身體，沒有小花小草沒有白云，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公然做起夢來是多么的可怕。

我尷尬的“呃”了半天還找不到可以搪塞的理由，腦袋從他背部抽離的瞬間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怎么會對那個背部產生那樣陌生的感覺呢？這是不應該的呀！

人是在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行動跟不上思想的節拍。

突然想到莫言幫我擋的那個滾燙的瓶子，他的手會不會燙傷了，“你……”我立即沖去他的面前關切的拉氣他的手。

可就在什么都還沒看清的時候他又狠狠的抽回了手，“你臺子上的文件整理整理。”說罷便轉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喂！你的傷口都不知道怎樣了！”煩透了，能給我看看又不會死人，“那水剛燒開的，燙成那樣了，最少你應該用冷水敷敷……”

“你不覺得煩嗎？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我真該鄙視我的智商了，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沒聽出他的不耐煩，還一本正經的回答起他的問題來，“再煩也應該的，萬一有個什么后遺癥了，當然是和我有關系的了，要不是我的粗心大意你也不會……”

“你還知道是你粗心大意了啊？那請你回到你自己的位子上去，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莫言像趕小狗似的朝我揮揮手想要打發我走。

我卻倔強地繼續前進，一把拽過他的手，“什么麻煩不麻煩的！看看是有多難！”其實我不該這樣用力的，可我也把莫言想得太嬌小了，他粗大的手背瞬間展現在我的面前，皮膚燙起了幾個清澈透明的水泡，四周微微的紅熱散發開來。

我的心狠狠的往下沉，這么大的傷害他竟然都沒有責怪我，我不知道現在我心里的那種滋味是要怎么形容，很多種情緒突然沖到我的面前，不能夠和理出牌了，莫言一直都在想辦法抽回自己的手，可我卻硬拽著不放。

有人說過，傷痛，是傷在你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沒錯，這也許可以準確表達出我現在的感覺，莫言不是那個無惡不舍的壞人他不是，所有曾經拋給他的恨早已不見，所有自認為是荒廢在他身上的愛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我確定我不愛他了，可這一刻我竟然難過得想哭。

為什么要讓他受皮肉之苦？我的視線突然轉移到桌上的那杯咖啡，真恨不得抓來澆在自己的手背，如果這樣就能和莫言公平以對。

在一個人處于傷病階段，另一個人又怎能殘忍質問。

莫言見我直愣愣的望著咖啡發呆，突然警覺起來，順手把咖啡倒去座位旁邊的垃圾桶，“嗞啦……”一聲，滾燙的咖啡融入了紙屑堆。“你……別沖動……我……沒什么，你回去你座位……”莫言突然變得結結巴巴。

是否他也發現，從哪一刻開始，他突然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我的想法，我舉動的初衷，難道這些感覺都不足以表達我和他的默契了嗎？那些多年來集聚出的心靈交流是只有顏靈和莫言才配合的出來啊！

我依然矗立在莫言的面前，低頭拉扯的他的手不肯放，盯著那個水泡，仿佛輕微一個觸碰就可以爆破的水泡，腦袋里干凈極了，什么都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