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役打響后，拿破侖一方以最小的損失，獲得了大量戰利品。僅一個小時的戰斗，大片的領土就成了拿破侖的囊中之物。這天晚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戰爭給自己帶來的輝煌成就感，同時發現謀略對戰爭的勝負有重要意義，夢想要變成現實，必須深思熟慮，才能穩操勝券。成功使他體驗到了自己手中的權勢，不禁對未來的前景充滿樂觀。他對朋友馬爾蒙說：“一項史無前例的偉大事業，將由我去完成。”事隔多年，提到上述戰役時，拿破侖仍會激動不已地說：“是洛迪之戰，讓我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從那一晚開始，我要建功立業的雄心被激發出來。在此之前，它們只不過是我心中的一個夢想而已。”

不幸的是，巴黎的命令傳到了洛迪。拿破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開創的偉大事業，竟然有人要來爭功？這怎么能夠令人容忍呢？為此，他焦躁不安地在房中來回踱步，恨得嘴唇被咬出了牙印。最后，他向督政府上書：“你們這樣做，無異于在我前進的道路上設置阻礙，有了特派員的干涉，你們休想再聽到勝利的消息……這樣做，是對我的不信任。如果三軍統帥得不到應有的信任，不能自主地下達命令，那我只能遺憾地告知你們，請把我調離此位。每個人都有自己指揮的策略。克勒曼將軍也許會比我做得更好，但是，如果有兩個司令一起指揮，情況只能向人們不愿看到的方向發展。如果事實如此，我將很難再為國家效勞，除非你們能收回成命。你們可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寫出這份報告。也許，你們會認為我野心勃勃，目空無人！但是，我是迫不得已才說出這樣的話，而且是我的真實想法。你們要為剛剛下發的命令負責……我決不能忍受與人共同指揮。何況，我擁有獨自帶軍的才能，而你們派來的將軍，好大喜功，只會將局勢弄糟！治軍與治國同理，需要的是才干。”

督政們明白了，無論如何，拿破侖是不會將自己的位置與他人共享的。如果不收回命令，萬一激怒了他，保不準這個戰爭天才會在翅膀長硬后，掉轉槍口威脅巴黎政府。歐洲中世紀不是發生過類似的事嗎？于是，督政們決定作出讓步。拿破侖第一次戰勝了政府，從此，對巴黎方面的命令更加不屑一顧，儼然成了一國之君。不過，這樣一來，部隊要想得到救援或者軍需品，就比較麻煩了。當然，他的上書仍然要以部下的語氣來寫，只能是提建議而不能發布命令。但實際上，他的權力已經深不可測，連國君也讓他三分，他性格中的跋扈越來越明顯地表露出來。

進軍米蘭！拿破侖再次勝利。他事事都要以古羅馬英雄為榜樣，連慶功會也不例外。入城，他采取古代勝者的方式，由俘虜領路，稍有區別的是，沒有給俘虜戴鎖鏈，五百名騎兵在俘虜之后。米蘭的人民，天天看到的是整齊劃一的漂亮軍服，面對眼前這支軍隊，驚詫不已。因為，他們的軍裝如此破舊，戰馬瘦骨嶙峋，馬背上的士兵滿面疲備。再看三軍統帥，騎在一匹小白馬上，身材瘦小，哪里有總司令的威嚴？后面跟著的隨從，同樣的衣冠不整。春光燦爛，這支隊伍與明媚的陽光多么地不協調啊！

來到城門口，大主教滿面威嚴地率領著公爵伯爵列隊相迎。拿破侖從馬上跳下來，卻沒有向歡迎的隊伍走去。他只是禮貌地站在那里，流露出傾聽的神情，接受著歡迎者的問候。旁觀者心中暗暗猜想拿破侖會如何作答，只見他雙唇緊閉，思索之后說：“我代表法蘭西人民向倫巴第人民問好。”隨后，又翻身上馬，敬了個軍禮，繼續前進。

在場的人為此既驚異又感動。他們沒有想到這就是征服自己的人，沒有一點傲慢和驕橫，卻讓人覺得不可侵犯，柔中帶剛。這一切是拿破侖精心策劃的嗎？那么這又是從哪里得到的經驗呢？他的了不起就在于準確地把握了不同人的心理！但他自己好像對這并不是十分滿意。

過了一會，街上才響起歡呼聲。人們看到跟在拿破侖身后的士兵，個個穿著打滿各色補丁的破舊軍裝，精神懶散，甚至不成隊形，不禁更為吃驚。天哪，這些勝利者還不如俘虜們穿得好。

拿破侖被請到大主教的宮中休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個熱水澡。這是他的嗜好，一直保持到死，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要求的水溫越來越熱，洗浴的時間也逐漸拉長。這個習慣雷打不動，因為，熱水浴能夠幫助他解除疲勞，放松身心。晚上，舉行接風宴席。拿破侖抓住時機演講：“尊敬的米蘭公民，從現在開始，你們擁有的自由，甚至超過法蘭西人。米蘭，將成為五百萬人口的新共和國首都。同時，我將贈送五百門大炮，以表達法蘭西人的真誠情誼。另外，我要從你們中間挑選五十人，自由治理國家，當然，要依照法蘭西的法律，不過可以稍作修改，以便更好地適應你們的風俗……希望大家精誠團結，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哈布斯堡若敢來侵犯，我們將義不容辭地保護你們，決不食言！我將與米蘭人民共存亡。”

除了普魯塔克筆下的英雄，大概沒有人能說出拿破侖這樣的話。這就是征服者的發言，以后每一次演說或者書信，風格都與此雷同。語言簡單明確，卻不容置疑，聽者竟也欣然接受。“你們雖是我的下屬，但同樣擁有自由。我的命令不可違抗，我會保護你們的安全，大炮代表著法蘭西的情誼。”

不同尋常的一個五月之夜，米蘭城中燈火輝煌，焰火此起彼伏，樂聲不絕于耳。拿破侖住到塞貝洛尼宮。宴會完畢，他站在窗口凝思：多年的夢想，凱旋入城，終于實現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他轉過頭問副官：“巴黎方面會對我們的勝利有什么反應嗎？他們會滿意嗎？”馬爾蒙肯定地做了回答。拿破侖繼續問：“可是，直到今天，巴黎的督政們不過是通過上書知道我們的功績，那宏大的場面，他們什么也沒看見。等著吧，更多的勝利會接踵而來。如果命運之神不肯幫我，我也不會怨恨她。現在，既然她已經青睞于我，我就要得到更多的東西。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到達阿迪杰河，那時，意大利近在眼前，如果我們渡河挺進，那么，我會讓世人看到，還會有比現在更輝煌燦爛的奇跡出現。”

拿破侖躺在塞貝洛尼宮的御榻上，這是多么華麗舒適的床鋪啊，他此生頭一次睡如此高級的床。只是，卻孤單一人，床顯得太寬了！約瑟芬在哪呢？勝利的凱旋和她比起來也不值得一提！成功的夜晚，卻沒有佳人相伴！為什么她不在我身邊？她生病了嗎？難道有了外遇？……為此，拿破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曾經，他贏得了軍心，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們也對他充滿了敬意。不過，他總忍不住把妻子的畫像展示給大家看，這多少有損于他的司令形象。甚至在談論軍事時，他也沒有中斷給妻子每天寫一封信，常常會寫：“你很快會來到我身邊，是嗎？”“親愛的，快來吧。我的心在想你！快！飛來吧！”

對于約瑟芬的輕浮，拿破侖是有所耳聞的。原本，她就是個難以專一的女人，很難保證不被別人誘惑。拿破侖曾幻想著，她會來米蘭。這樣，現在躺在御榻上的，應該是兩個人。

事實對于拿破侖來說也許有些殘忍。盡管他在戰場上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卻并沒有因此而真正地贏取約瑟芬的芳心。約瑟芬留戀的是巴黎花天酒地的生活，她希望成為各報的頭版人物，成為人人羨慕的統帥夫人，以此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難道她會真的愛上這個身材矮小的軍官？會對他死心踏地？當俘獲的軍旗在巴黎展覽時，她乘馬車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享受著人們的喝彩。這才是她需要的。如果來到異國他鄉，怎么能夠忍受那些粗魯無禮的士兵呢？她很少給拿破侖回信。而拿破侖的情感卻越來越熱烈：“你另有所愛了嗎？不會又被哪個小伙子勾引吧？如果是真的，小心！奧瑟羅[12]的拳頭會落到你身上！”約瑟芬看后無所謂地笑著，對塔里昂夫人說：“看，這個波拿巴！”

還有一次，拿破侖正在給卡爾諾寫信，商談眼下的公務，忽然冒出這么一句：“我越來越失望，我的妻子根本不想來這里與我團聚。我肯定，她有了情夫，所以才不肯離開巴黎。女人，我討厭所有的女人！”沒想到，這次約瑟芬回信了，她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在信中告訴拿破侖說她懷孕了，忍受不了兵營的骯臟，而且擔驚受怕對孩子沒有好處……

拿破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難道命運之神再次賜福給他？雖然他取得了無數的勝利，但沒有子嗣是他的一塊心病啊！他的成就越是輝煌，越需要后代來繼承。“是真的嗎？我將有孩子？”他激動不已，迫不及待地拿過紙筆，給約瑟芬寫信。在總司令的公文箋上，他寫道：“親愛的，我誠懇地向你道歉。”由于激動，他的字幾乎難以看清，“我不知道你懷孕了，竟然還抱怨你不來，我錯了，愛情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太想念你了。原諒我，好吧。我現在激動的心情無法形容。我的一生在戰場上廝殺，時刻有失去生命的危險，但是，你給了我希望。你病了嗎，因為愛我，你才會有了我的孩子，可是我現在卻不能照顧你。誰在照料你的生活？是奧坦斯嗎？我一想到她在照料你，就覺得她更可愛了……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擁有一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小寶寶了嗎？如果我能日夜陪伴在你身邊，是多么幸福啊。如果我看到你對別人好，我會發瘋的，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剁成肉泥！”

拿破侖時刻擔心著妻子的身體，誰會來幫助她呢？為此，他給哥哥寫信：“我現在痛苦極了，約瑟芬病了，我的心都要碎了，有種不祥的預感襲上我的心頭。哥哥，我懇求你。從小，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兄弟，看在骨肉同胞的份上，去幫幫她吧，幫我去照顧她……你不知道她在我心中有多么重要，她那么地可愛，讓我墜入愛河不能自拔，這是我鐘情的第一個女人。她生病了，我要急瘋了……等她的病好了，能夠忍受旅途勞頓，第一件事就要來到我身邊，我要抱著她。為了她，我已經失去了理智，如果她不再愛我，這世界都會因此而變得暗淡無光。拜托，快點讓信到達她的手里，把她的回信馬上送到我這里，它將帶給我希望！快！”

寫完之后，拿破侖開始發布命令：派貝爾蒂埃去攻占亞歷山大里亞，同時向督政們請求增援，派人向熱那亞元老院發出最后通牒，做好出售里維埃拉大炮的準備等。

很快，約瑟夫收到了拿破侖的信，并讓約瑟芬一起來米蘭。約瑟芬再也找不到別的借口，只得無奈地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已經是六月底了，還好，旅途并不是很枯燥。拿破侖的哥哥約瑟夫，是個老實人，另外還有愛犬福蒂內，時刻跟隨在她身邊。她不時地想起夏爾，那是最近才認識的一位年輕軍官。從見過第一面后，他就想盡辦法博取約瑟芬的歡心。約瑟芬很喜歡他的名字：伊波利特！他能說會道，常常逗得約瑟芬笑聲不斷，而且，當下流行什么，他了如指掌！幸好，有他同行！

終于到了米蘭，卻沒有看到拿破侖。約瑟芬并沒有為此而失望，沒想到米蘭也是個可愛的地方，宮殿富麗堂皇，人們紛紛前來向她致敬；不過，誰也比不過伊波利特英俊瀟灑，他掛著銀劍，在宮前大道上行走。沒辦法，約瑟芬在這里必須限制自己的言行。還好，伊波利特是個聰明人，主動找了一個僻靜的樓梯坐下……忽然，人群開始騷動。總司令拿破侖從維羅納回來了。連續兩天兩夜，約瑟芬被火山般的熱情淹沒了。

三、危中求勝

拿破侖派兵圍困了曼圖亞。弗朗西斯的部隊多次企圖突圍，都是以失敗告終。但是，曼圖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拿破侖一時也難以占到便宜。老將維爾姆澤率領部隊增援，沿著加爾達湖而下，法軍遭到慘敗。這下，奧軍堵住了拿破侖撤回米蘭的后路。風云突變，法軍情況危急。拿破侖趕忙親自從米蘭趕來，不顧七月流火，冒著烈日，騎馬越過平原，緊急集合全部兵力，準備投入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