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瑯還是決定請假去他自己所在的鎮上寫申請書和證明書。

早上的早讀課索然無味，甚至又出現了曾經在心里待了十幾年的難過。雖然知道他最后的努力都會白費，也知道他很需要這次機會，但也還是希望他能被幸運眷顧，如果不夠，請把時小果的幸運也加上吧。

時小果出神地望著對面空空的課桌。沒有了他偶爾抬頭看黑板時掠過她方向的眼神；沒有了在她回答不上問題不知所措時他忍不住笑的臉；沒有了午飯時教她數學知識點時的溫柔語氣……

時小果恍惚想起了高考完后拍畢業照的那天。

陽光大好，萬里無云。

剛睡醒，便以磨練多年的速度在十五分鐘之內疊好被拱到跑邊的被褥，并下床洗臉刷牙，洗好9個月前剃光頭后長出的短發。

小心翼翼地穿上為拍畢業照而買的裙子，在教室里又向班上平時玩得還可以的女生借來了口紅、粉底液和散粉，在同桌的幫助下又畫了個淡淡的妝。

一切只為，讓李瑯在看到她那副自以為好看的樣子的時候，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個好看的身影，哪怕他不曾在意。

因為，今日一別，恐今生不見。

為慶祝畢業的噴水池也難得的噴起了高高的水柱，在頂部開出一朵水花后便散落開來，散落開的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現出好看的彩虹色。

空曠了一個星期的校園熱鬧又好看。光榮榜上優秀學生的個人簡歷和座右銘以及他們的照片都耐人尋味了許多。

李瑯的照片曾經也被放在上面。照片里身著校服的他坐在路邊的小坎上，一臉自信地微笑望著鏡頭，嘴角的酒窩淺淺的。時小果第一眼看的時候就心跳快了好幾拍，座右銘仍是初中留言冊里潦草的“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后來被預謀許久的時小果，在高考完的那天晚上，趁夜色蒙蒙且無人過往，用新買的削筆刀給小心翼翼地裁了下來，并放進那本寫滿了關于他的日記本里。

別人忙著拍照的時候，時小果的眼神卻一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李瑯所在的班級。搜尋一圈未果后，便去他們班經常走的那座朗讀亭的長凳上等著。

當目光在交錯的人群里落在李瑯身上時，他們被特優性的招待成為第一個拍畢業照的班級。

時間短極了。剛走到他們班級對面，還沒尋找到李瑯所處的位置就拍完了。平常玩得好的也紛紛過來把她往旁邊拉著拍照，微笑在按下快門的瞬間定格，然后連忙回頭，找不到了。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剛才的熱鬧也瞬間成了極為刺耳的喧鬧，水花的彩虹也失了顏色。

難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就算他走得再早，坐到他家的班車也要下午一點半才開走。

瞬間整個人又開心了起來。

終于輪到她們班，拍完散場，便又絲毫不顧形象的往寢室跑去。換好便裝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往車站跑去。公交車等了許久也不見，肚子左側因為劇烈奔跑而緊縮的痛使腳步不得不慢下來。

腦子里懵到只有一句“別走，再快點”。

可當跑到車站門口后，便開始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等下他不跟我說話怎么辦？”

“等下該跟他說什么呢？”

……

將想要問的問題羅列在手機的記事本里后，又在旁邊的小賣店里買了兩根根橙子味和酸奶味的旺旺碎冰冰。

天氣熱得有些過分，沒幾分鐘包裝紙外邊就已經開始化水了，順著手心往下滑滴在能瞬間蒸發的地上。

車站里人群來來往往，目光掃過一排排座椅仍不見蹤影后，急忙過安檢進去停在他可能所在的車輛旁。

慢慢地繞著車輛，尋找李瑯可能所在的位置。但找到時，心跳又莫名加快，喉嚨因為緊張而出現緊縮造成的呼吸急促。

時小果在車尾右側躊躇著，目光停在李瑯探出窗外的手臂和一點點背影。

“哎呀，不管了。”

然后直接走到車門口，上車，站在過道上。

“我可以坐一下嗎？”時小果抑制住顫抖的聲音說。

李瑯微微驚訝地縮了縮身子，點了點頭，往里坐了坐。

時小果穿著還算短的牛仔超短褲，慢慢的坐下來，愣了好幾下才滿懷期待的看向李瑯，吐出一句：“要吃旺旺碎冰冰嗎？”

“不要。”

“好吧，但是這個很好吃的。”時小果往他面前遞了遞。

“呃，好吧。”時小果訕訕的收回手。

“嗯，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時小果把旺旺碎冰冰拿到右手上，掏出手機，一臉認真地看著李瑯說。

李瑯不說話，點點頭。

“呃，第一個，你以后想去哪所學校？”

“沒想好。”

“呃，第二個，你以后想去哪座城市？”

“不知道。”

時小果所問無果，便吃起了旺旺碎冰冰，看著李瑯的側臉。

說實話，李瑯長得也不是很好看，臉上起著痘痘，有的還被擠出了血印，還有點黑，人也跟自己差不多高，可為啥，就能在心里待了這么多年。就算以后見面的時光，極少，甚至沒有他的聊聯系方式，話也說不到十句，怎么就在心里出不去了呢？

這是時小果追尋了十幾年也沒有結果的問題。

甚至在后來的大學時光里，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優秀，是時小果每當想放棄又迷茫的時候再次重振旗鼓的動力和堅持的信仰。

“好吧。”時小果咬了一口冰，失落的說。

“你怎么會問我這些問題呢？”李瑯好奇的問。

“呃…呃…沒啥。嘿嘿。”

說完，兩人相對沉默著，一會兒，時小果只好滿懷失落地走下車，仰著頭看著屋頂，淚水在眼眶里聚集，等待被釋放的那一刻。旺旺碎冰冰的冰化成水順著手往下滴，有點冷。

到了候車室，選了一個能看見李瑯所在車輛的位置，風出入口吹進來，有點冷。

等了好一會兒，李瑯所在的車輛啟動，時小果站起來看了一眼，便撒腿往車站外跑去，在車輛還沒出檢前找了一個能看到李瑯但又不用擔心被他看到的巷子口。

車子出來，在看到李瑯背影的那瞬間躲進巷口，靠著墻，目光一寸不離的看著李瑯漸行漸遠的背影，隨即消失在不遠處的轉角路口。

心，一下子空了。

城市上空的烈日怎么也曬不到心里深處彌漫開來的冰涼，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