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意殿，白師叔盤膝坐立于露臺之上，靜思冥想，朝露暮霞，點滴堆砌，大道天塹變通途。

姜姜以同樣的坐姿坐在身邊，今天白師叔的提問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細細思考，于己于道都有裨益。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她的眉頭一皺，繼而睜開雙眼，有些疑惑，望向定坐入道的白師叔，她輕聲問道：“白師叔，姜姜覺得這因果循環有些奇怪？”

白師叔入定未深自然聽到了姜姜的提問，不過他并沒有睜開雙眼，口吐白息，輕聲說道：“那么姜姜以為有什么不同呢？”

“白師叔您曾說大道小道都是道，最為重要的是均衡，可仙丹既然能修復那個少年聲之一道的缺失，自然是極為珍貴的，可為什么您僅僅是讓他去百密山斬殺岐烏呢？”

白師叔聞言，略作沉思，而后睜開雙眼，用極為溫柔的眼光看著姜姜，微笑著說道：“師叔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法則之上的規矩，仙丹固然貴重，可師叔還是愿意試試這個世界的規矩有多高的！”

“師叔說的規矩又是什么？比大道還要厲害嗎？”姜姜一臉迷茫的問道。

“大道是大道，規矩是規矩，等姜姜以后成為了仙人，就能明白了！”

“那...姜姜...”

“好了，去吧。”白師叔在解答了姜姜的疑惑之后，長袖揮動，下一刻姜姜便已經出現在驅意殿之外。

.....

.....

塵世大道多為砂石路，有些地方洼地很多，所以馬車走的極為困難，天將入夜不是趕路的好時候，兩人便停下馬車，在一旁的空地上燒火取暖。

“少俠怎么稱呼？”壯漢盤膝坐在草地上，手里拿著一塊干餅，說出第一句話。

“我叫李林...你呢？”李林將背上的黑木匣子放在地上，從別處搬來一塊灰白色的石頭當作墊子。

“李林，真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我叫九鵬。”壯漢一邊吃的干餅子一邊介紹自己，不顧形象。

“你姓九嗎？”

“不是，我沒有姓氏，大叫都叫我九鵬。”

“好，那我以后也叫你九鵬吧。”

“可以呀！”

“你去百密山是去干什么？”

“我去行俠仗義嘞，你呢？”李林有些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目的，便隨口胡謅了一下。

“我聽說那邊有比武大會，我想去試一下，據說獎品是一些很好的靈液，你有沒有興趣？”

“......”

待到兩人漸漸熟悉之后，就有了很多話題聊，從出生聊到出門，再聊到人生目標，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只是夜已入深，兩人明天又急著趕路，便找了一塊空地草草睡了去。

在睡夢中，李林總感覺身體周遭有什么東西在靠近，便驚醒了過來，放眼望去，周圍都是樹木草叢，點點火光在微風里搖曳，場面安靜。

九鵬側睡在火堆旁，面容安詳，好像沒有李林那種奇怪的感覺，不時還拍拍身上的蚊子。

火光映照著周圍的景象，明滅不定，樹影、草影、石頭影子在不停的變換位置，就好似行走在深夜的孤獨人，讓人心悸。

李林微微閉眼，卻沒有睡著，他感受到那漆黑的森林深處，有東西在慢慢靠近，注視著這邊的情況。

熟睡的九鵬沒有任何感覺，兩人之間又有一些距離，李林不敢貿然叫醒他，怕讓那潛藏在黑夜里的東西察覺到他已經醒了。

“呼~”

一陣夜風掛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讓人毛骨悚然，樹葉的聲音很大，李林便聽不到那個潛藏在黑夜里的怪物的動向，只得睜開眼來。

忽然，一根箭矢至樹林里射出，眨眼之間便已來到李林身前，直逼面門，好在李林此前有所準備，箭矢被他有黑木匣子擋下。

黑夜里的怪物見一擊不成，箭矢串連成珠，帶著破空刺耳的聲音襲來。九鵬被這聲音驚醒，畢竟是久行江湖的老人，自然第一時間就提刀應對。

“哐，哐，哐。”

只聽幾聲輕響，九鵬揮舞手中大刀將箭矢一一接下，身手矯健極不簡單，他大喝一聲壯了膽勢，率先殺向箭矢源頭，李林將七木握在手里，緊隨其后。

林間樹枝交錯高低不一，荊棘遍布，加之黑夜影響視野，九鵬沖在前面，大刀單手拖于身后，這樣劈出去的一刀力量極大，有破甲突圍的效果，在軍陣對壘的地方最是常見。

借著透進森林里的微微月光，李林才看清楚那潛藏在黑夜的人，他身材瘦小，手里拿著一把拓木大弓足有一人身高，在偷襲失敗之后，他逃離的非常果斷，在樹枝上不停穿梭，狡兔一般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徒留兩個迷茫的人。

“狗日的，跑的倒挺快，下次要讓我抓住非得給他吊起來點了天燈不可。”九鵬有些生氣，雖然算不上生死一瞬，但也有些嚇人。

不同于九鵬的憤憤情緒化，李林到是覺得還好，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面對死亡心中就好比一潭死水，不丟上幾塊大的石頭是無法濺起波瀾的。

在失去那人蹤跡后，兩人便回到了火堆旁，經過這一番激斗，早已沒了睡意，便又閑聊了起來，直至天邊泛白，兩人才重新趕路。

據九鵬解釋，夜里的小插曲不過是江湖上常有的事情，打家劫舍啥的都是吃香的做法，世道艱難，人命比草賤。

順著官路前行，雖說路程枯燥乏味，可沿途的風景卻讓人心曠神怡，有紅白桃花點綴山間綠意，清泉瀑布汩汩而來，在很遠的群山里，山的輪廓虛虛幻幻令人心神向往。

“九鵬你看，那邊的山頭像不像一把斧子。”李林趴在車輦口，指著映入眼來的一座特別山頭，興奮不已。

九鵬聞言望去，只見那山頭好似斧鑿一般陡峭，真有一把斧頭的形狀，便哈哈大笑，道：“你看那邊像不像一個拳頭，還有那邊......那邊還有......”

“像啊！這樣太神奇了吧，我重來沒見過，還有那邊的山頭，你快看......”

看著李林興奮的樣子，九鵬有些走神了，好在馬匹識路不會走神，他追憶當年風華正茂，青春正好，初入江湖的時候也是這般天真懵懂，總覺得世上還是好人多，可久經歷練才知道，人生何處都相同，不同的只是人和事罷了。

烈陽高照，馬匹累的喘息，熱浪來襲兩人皆是滿頭大汗，身上更覺油膩。

山間小溪順流而下，清澈見底，兩人將馬匹解了下來，放在草地里吃草去了，自己則三兩下拔掉身上的衣服，像一條泥鰍一樣，一頭扎進溪水中，清爽驅散酷熱，一天的疲勞被洗刷殆盡，一切煩勞好像都能洗滌干凈。

溪水映著青山，小魚兒躲藏在石縫里，兩人不費什么功夫便抓住了好些各式各樣的小魚兒，只是這指拇大小的魚兒還不能填報肚子。

直到現在，李林才意識過來，出門在外要食物才應該是放在首位的東西，刀槍劍戟，傍身利器，要排在第二去了。

沒有吃飽，但溪水還是喝了個足，兩人便牽回在地上吃出一條小路來的兩匹馬，繼續趕路。

月升日落，晝夜交替，李林對每一處風景都不吝贊美，也不覺得麻木，用他的話說就是，每一處的風景雖然會有形式上的相似，可那種寓意卻是不一樣的，就像池杉樹和松樹，外形相似，內在卻是不同的。

估摸著走了二十天的路程，終于在前面見到了一個名叫畫板村的地方，村莊不過百十戶人家，男女老少參差不齊，老人適中，兒童最多，青壯年最少。

此時正是農忙時節，田間老人彎腰插著手里的嫩苗，不時擦擦頭上的汗水，頂著炎日也要忙活，因為天氣陰晴不定，明天指不定就會下大雨，一下大雨什么都干不成了，所以抓住時間是非常重要的。

官路沿著水田田埂盤旋而上，引來許多鄉民的矚目，不過他們也沒太在意，看得出來行走官路的人還是蠻多的，讓他們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老伯。”九鵬將馬車停在一處水田邊上，大聲的叫了田間忙著插秧的六旬老人，只是老人家不知太過專注，還是聽不太見，并沒有回應，見狀九鵬只得加大聲音再加一聲，道：“老伯，老伯。”

層層遞增的聲音終于見了效，老人手里拿著一把秧苗，支起腰桿，向這邊看來，大聲說道：“小伙子，你是在叫我嗎？”

“是啊老伯，您可以過來一下嗎？我們找您商量點事。”九鵬也同樣大聲回答，他感覺老人是上了歲數，耳力減退。

“你說什么？”老人向這邊傾了傾身子，想聽的清楚些。

“我們說，您可以過來一下嗎？我們找您商量點事啊！”九鵬再來一遍。

“好的，可以，水放在那邊的陰涼處，你們去哪邊喝吧！”老人面露慈祥笑容，對九鵬的話已經‘心領神會’了，他指了指遠處的一對草叢，示意二人水放在那里。

“哎~”九鵬有些無奈，老人一旦上了年紀，世界就簡單了很多，總覺得小孩子不是冷了就是餓了，現在二人頂著炎日趕路，老人家自然是覺得兩人渴了，討杯水喝。

至于有沒有聽到九鵬的話，那就只有老人家知道了。

“謝謝老伯了！”九鵬大聲道了一句謝，便跳下馬車走向老人指的草叢，草叢里放著一個壇子，懷抱大小，里面裝著半壇水，已經被喝掉了不少。

他拿起水碗盛了半碗水一飲而盡，味道甘甜，也略有一點澀嘴，里面應該是放了些鹽巴的，李林也喝上一口之后，九鵬從懷里取出一些銀兩放在碗里，隨后兩人便想繼續趕路。

只是肚子餓的咕咕響，身上已經沒有了吃食，只得駕著馬車弛進小村莊里。

畫板村依山而建，住戶盤旋而上，所以村里的小路也是彎彎繞繞，現在正當午時，一些農夫已經回家，端上一碗飯坐在門檻上吃得津津有味，真的是‘饑望炊煙欲望穿’啊。

“這位大哥，我們能跟你買點吃食嗎？”看那人一副警惕的模樣，九鵬本來不想開口說話的，可奈何肚子不爭氣，只得試探下開口。

坐在門檻上吃飯的漢子一聽把臉轉向一邊，冷冷的瞥了兩人一眼，估摸著是想得倒美的意思。

積貧年代，一粒米飯的珍貴是豐衣足食的人無法想象的，因為那關乎生命，誰曾見過和平年代的人視糧食如生命了？只要經歷過饑荒的人才知道，糧食就是生命。

九鵬饒了饒頭，陪了個笑臉，吃了癟也只能繼續前進。

在后面幾炷香的時間里，兩人問過了十幾戶人家，雖說有搭理他們的人，可只要一提及糧食，那根本沒得談。

就在兩人要離開村莊的時候，一位白胡須的老人端了兩碗飯慢步走來，李林有些猶豫，感覺是送飯給自己兩人的，卻又不好意思厚臉皮著主動上去接。

“吶，吃吧！”老人走到兩人面前，將手里的兩碗米飯遞給兩人。

“謝謝老伯！”九鵬率先接過米飯，大口吃了起來，李林也跟著接過米飯吃了起來。

李林吃的出來是粗米，他本就出生富貴家庭，細米才是主食，可現在他卻覺得這比細米好吃得不知多少倍，幾篇青菜葉子也是佳肴。

吃完飯后，老人收回來碗筷，李林本想要給一些錢財，可老人怎么都不收，說著窮鄉僻野的地方沒什么機會用，都是自給自足。

擰不過老人，兩人只好記住這份情，駕著馬車離開了這里。

馬車馳出去很遠的的距離之后，李林有些念想，便回頭看了一眼，之間那村莊建落在半山腰上，梯田順勢而下，若不是這官路經過此處，真的是與世隔絕，桃源仙境。

“九鵬，你說這個世界像這樣的地方還多嗎？”李林問道。

“不知道，這個世界那么大我也沒去過多少地方，但這樣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見。”九鵬仔細想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前面的經歷，這樣的地方確實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