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房東那要了張長木桌，擺于床前，按置些零碎的東西。亞豐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就擺在上面，那是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她每天吃兩顆，如今吃完了，盒子也不忍舍棄。

那天，倆人逛街路過禮品屋，亞豐突然讓她等一下，自己進(jìn)去就拿了那盒東西來，她當(dāng)時驚怔了，但又不得不收下它。

“沒什么，我只是聽說女孩子們特別愛吃這個?！彼πφf。

很奇怪，她不大喜歡吃甜食，可是巧克力的味道就十分特別了。桌上還有一束花，用一只玻璃杯插著，亞豐想買個大的，好多插些花，她卻更喜歡這個。

每天下班回來，就覺得沒事可做，亞豐也是知道的，所以有一天他花了點(diǎn)時間走了好多書店，送來一些古典的話本，馮夢龍的，湯顯祖的，等等。

“你為什么買這些話本來？”一妹不解的問。

“我覺得你喜歡這些，而且挺適合這些的，這叫取今不如盜古?。　鳖D一下又說：“如果你真不喜歡這些，那我只好給你添個電視了。”

“慢著，我就不信如今沒人看這些東西?！币幻眯πφf。

“嗨，我也是這么想的?！眮嗀S也笑了。

那些東西看得久了，也沾染了書里的習(xí)氣，看著看著就會渴望起古文字里的浪漫來，但只想想而已，如今的人到底討厭那個。

一天下午，屋子里陰暗，坐著身子骨也發(fā)冷，不如到外頭去走走還暖和些。她想去看看方蝶，又想到她心情不怎么好，還是別攪著她了?？墒浅朔降嗀S、梁太，其外再沒什么人認(rèn)識了，忽又記起那日方蝶帶她游江邊的事來。

路程不遠(yuǎn)，也就步行而去，半小時后，她就站在江邊了。

這天天氣不怎么好，云塊積得很厚，風(fēng)也比較大，幸而她脖子上裹著圍巾，也就不大冷了。那座復(fù)古式走廊下傳來陣陣嘻笑聲，卻原來有三個女孩子一蹺一跳的玩鍵子，她們的額發(fā)鬢發(fā)微微冒濕了，傍邊石欄上疊著一堆羽絨服，一個女孩子累得直喘氣，笑著說：“我都踢了一百五十個了，一口氣呢！”另外兩位也各自說踢了多少。

一妹在她們對面靠著江邊的石欄站住了，看她們玩著。

忽聽“噔”的一下，只見眼前一個漂亮的小東西飛過來，掉在地上，顫悠悠了一陣便穩(wěn)住了，這是一個鮮紅色鍵子，她蹲下去撿起來，看向那個穿紅色毛衣的女孩。她也看著一妹，手里拿著塊硬紙板，想過來的意思，見一妹將鍵子扔過去，也就站住了。

“瞧你冷的，不如過來一起玩兩把。”紅衣女孩朝她笑著說。見一妹只是笑著還禮，并未敢動，于是大大方方的走過來，手里還拿著兩塊硬紙板，一塊遞給她，說：“她們兩個玩得多開心，咱們也玩吧！”

一妹真跟她玩起了這個小時候玩過的東西，一場下來，一妹輸了她八個，人卻玩得熱呼呼的，圍巾也解下。

她們坐下來歇一會兒，女孩叫孟妃，然后叫秋林、小槐也過來介紹給一妹。

孟妃說她們合伙住在離這兒不遠(yuǎn)的“園芬”新村，三老鄉(xiāng)打算今年不回家了，說起這兒過春節(jié)的事，她們可開心了，正月三天的節(jié)目都已安排的緊緊湊湊的。秋林說在古城，她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了十多個姐妹同鄉(xiāng)了，且絕大部分留在這兒，三十夜晚上準(zhǔn)備聚一聚開個小型的音樂會；而小槐卻說她們將于初一初二兩天玩遍古城的所有景點(diǎn)，作拍照留念。

一妹雖然不大喜好人多的場面，但聽她們一說一唱的起勁也自然十分心動。

孟妃又問一妹的一些情況，她能說的全說了，只是回家與否，尚不能確定。一妹覺得自己的工作微卑，不便開口說明，孰料孟妃秋林的工作似乎比她更遭，可她們一點(diǎn)也不忌諱什么，倆人是做銅管的。

“這不是男人的活嗎？”一妹問。心里想的卻是又硬又臟的。

“不是一樣的啊，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行，可不是？”秋林不屑的回敬。

“咱們小槐可是個幸運(yùn)人兒！”孟妃笑笑說。

我有什么可幸運(yùn)的，那個苦差事可把我給累著了。“小槐說。

原來，小槐生得姿色頗佳，巧嘴又會討好人，銅管做了沒多久，被本地少爺瞄上了。小槐也不是個依賴性的，趁勢討了個好的職位來。離開那堆破銅爛鐵當(dāng)起了超市的總管，又借此學(xué)會了幾門功課，拿了幾張時下還算管用的憑憑，如今風(fēng)頭可健的，不怪孟妃這么說。

“既然累著，快別干了，準(zhǔn)備嫁到城里來吧。”孟妃玩笑說。

“要是樣樣順人心，我可真有福享了，只可惜如今的公子哥兒三天兩頭雞湯魚煲的，保不準(zhǔn)哪天稀里糊涂被人家給甩了，還不知道呢！還是趁著時候多賺些錢吧！”小槐不以為然的說。

正說笑間，一輛摩托從南邊的馬路上駛來，于她們近傍泊下，亞豐來了。

他下班后去她住處不見人影正想回家，忽然想起上次一妹向他提到過江邊，也就順便來這兒瞧瞧，不料一妹果然在此。

她向三位女孩告辭，秋林告訴她“園芬”新村地址，叫她有空過去玩。孟妃卻問亞豐是誰？一妹只那么怔了一下，便說：“一個普通朋友?！比瞬恍?，又各自取笑了一陣就放她走了。

昨天說好今晚一道出去吃飯，一妹換了套干凈衣裳，打開箱子，忽然細(xì)量起這些衣服來，她在穿著上不像亞豐每每注重自身形象，工作時是職業(yè)氣味濃厚的灰色全毛西服，里面是白領(lǐng)；平時他多穿各種時尚休閑物，在蕓蕓酒吧第一次接觸時，就覺得他特別前衛(wèi)。漸漸的，她發(fā)覺倆人并肩走著形象很不協(xié)調(diào)，像泛綠的冬青和禿枝的梧桐排在一起一樣，再這么下去，遲早會給他丟臉，她想。

五點(diǎn)一過，他準(zhǔn)時來了，一妹又看住了他，這次他穿著學(xué)生裝，挺有精神的。他笑笑說：“這是我上大學(xué)時穿過的，可能現(xiàn)在不大流行了，但我還是挺喜歡它的，今天沒什么衣服也就隨便拿來穿了?！?

他們乘公交來到常來的餐館，人還沒坐定，一妹就看見董帥了，不久，亞豐也發(fā)現(xiàn)了他。

“你也常來這兒進(jìn)餐？”亞豐問。

“是啊，這兒比較方便?！倍瓗涍叧赃呎f。稍后又自我介紹：“我叫董帥，你怎么稱呼？”董帥忽得對他產(chǎn)生了興趣，每當(dāng)早餐女孩來到他夢里的時候，總會有“眼鏡”的身影，冥冥中他對亞豐的印象也頗為深刻了。

“我叫程亞豐，這是張一妹。”他說：“要不你過來一塊用吧?！?

“不了。”董帥搖頭。他從眼鏡里看出此人好友。

“我看你經(jīng)常出入這條馬路，一定住這附近吧。”一妹問。

“就在斜對面?！彼谝淮温犓龁柤瓣P(guān)于他的事，所以答的很利落，決不含糊。當(dāng)然他還想聽她問及關(guān)于他的其它諸如職業(yè)、貫籍之類的事，但是一妹卻不說話了，只低頭用飯。

一會兒，他吃完了，起身說：“你們慢用！”便走了。

亞豐當(dāng)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反倒挺喜歡他的。倆人干脆邊吃邊聊一些關(guān)于他的話題：比如一妹說他經(jīng)常開一輛淡灰色的嶄新“奧迪”，每天都來她那兒吃早餐……亞豐插話說：“你們早就認(rèn)識，那彼此一定很了解了？”

“認(rèn)識是有些日子了，不過了解就談不上了?！币幻谜J(rèn)真的回答。

吃罷飯出來，干脆慢步上街，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相處的日子久了，一妹話明顯多了起來，亞豐以往稱她“金口難開，眼睛總盯著腳背，你出主意她默認(rèn)”。“小鳥依人”不過如此。

快到市區(qū)時，亞豐突然問她：“這樣的生活過得習(xí)慣么？”

女孩子的臉色是那么平靜，她邁著輕盈的碎步朝前走，遲遲沒有停下來，后面的他開始會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