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姝見風箏找不到也索性不去找了，也不回自己的宮殿，而是一路去了父皇的乾清宮。

乾清宮的宮女太監見了潤姝跪了一地，齊呼：“奴才奴婢們拜見十二公主。”

“父皇呢？”潤姝一蹦一跳地走了進去，左瞧右看。

一個小太監跟了進來，細聲細語地道：“皇上正在御書房批奏折。十二公主是不是有事？要不要奴才去稟報皇上？”

潤姝坐在了龍床上，也不回答，而是咕嚕著眼珠子，叫道：“我要吃冰的銀耳湯！”

“是，奴才這就去讓御膳房做。”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囑咐道：“十二公主您可別走遠了，若是待會兒皇上見不到您又要拿奴才們的腦袋開刷了。”在得到了潤姝點頭的保證后這才有些安心地出去了。

此時朱化正在御書房處理政務，一聽有太監稟報說潤姝來寢宮找他了，直覺一定有什么事想對自己說，于是笑瞇瞇地放下了奏折，就出了御書房。李大寶連忙招手讓左右的奴才關上門后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潤姝正大口地捧著碗喝著冰鎮銀耳湯，迎耳就聽見了門外傳來了一聲爽朗的大笑：“姝兒來找父皇是不是惹了什么大禍了？”

潤姝迅速放下碗，下了床就迎了出去，一把抱住父皇的腰，仰頭咯咯地直笑，“父皇，我想你了！”

朱化拉著她的手，戲謔道：“父皇還以為姝兒有了朋友就不要父皇了。讓父皇傷心了好幾天了。”

潤姝皺了眉，嘟嘴道：“人家哪有……父皇，明明是你不理人家……”

朱化捏了捏她的小嘴，“原來今天是來向父皇抱怨的啊。”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說說看，要父皇怎么補償？想要什么啦，給父皇說說就是。”

潤姝想了想搖頭道：“我想今天和父皇睡。”

朱化抬頭有意無意地看了李大寶一眼，摸了摸潤姝粉嘟嘟的臉頰，準許道：“行！今天父皇和姝兒睡！”

潤姝滿足地靠在朱化的胸膛上，撒嬌地道：“父皇，我晚上想吃烤羊肉。我好久都沒吃了！”

“喲，十二公主，現在可是夏天，這羊肉吃了會上火的。”李大寶瞇著眼睛殷勤地提醒道。

潤姝一聽有些不高興了，立即撅起了嘴，往父皇的懷里蹭了蹭。

朱化冷瞪了李大寶一眼，柔下臉對潤姝道：“等吃羊肉上火了父皇再讓御醫開降火的湯。”

潤姝聞言這才喜笑顏開。

李大寶低頭住嘴噤聲，惶恐地連忙往后移了移。覺得自己后背一片寒冷，竟是冒了冷汗。于是趁皇上不注意自己就悄悄地退了出去。退到殿外擦了擦額角的汗，對左右的小太監道：“去！和黃貴妃說今晚皇上不去她那了，讓她早些休息吧。”看著那小太監領命出去了，李大寶就站在門口，以便隨叫隨到。然而卻自言自語道：“我這幾天怎么就這么笨呢？老逆著那十二公主說話干什么呢！唉……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活該！”

正在李大寶跺腳之際瞥見正探望著往殿里伸腦袋的錢麼麼。李大寶沖她招招手，小聲道：“十二公主和皇上在里面呢。”

錢麼麼一聽潤姝在里面松了口氣。

李大寶又道：“十二公主今夜在這里留宿，我們做奴才的就不要多操心了。”

錢麼麼點點頭這才低頭離去。

晚上潤姝如愿以償地吃到了烤乳羊，吃得津津有味。朱化寵溺地看著她，問道：“吳凝月和你玩的好么？你有沒有欺負人家？”

“哪有！”潤姝油膩膩的手借機在父皇的龍跑上擦了擦，“只是她不和我玩。”

“哦？”

“她不會放風箏。”潤姝不滿地皺著鼻子，“還把我的風箏弄沒了。”油油的嘴巴也趁父皇不注意用無人敢享用的龍袖蹭了又蹭，“不過我都沒有兇她。”

朱化聽后贊賞道：“嗯，姝兒真有公主的風范。”

潤姝嘿嘿地咧開嘴，眼珠子溜了兩圈，顯然是有話想說，咬了羊腿半會兒功夫后，低頭細語道：“父皇，我今天看到了容姨，她好奇怪，把我當成了七皇姐。父皇，七皇……”

“姝兒，你討厭七皇姐么？”朱化有意無意地問道，“她把你推下了井，你應該恨她不是么？”

潤姝扭著腦袋想了想，最終慢吞吞地道：“如果她不搶我的東西我就不恨她。”

朱化淡淡地笑了，用手揉了揉她的額發。

“父皇……”潤姝沙啞著嗓音，“如果我也有娘的話，七皇姐就不敢欺負我了……”

朱化身子一顫，隨即用力將她摟緊，感嘆地道：“有父皇不好么？父皇一直是你的父皇，比你的娘更疼你不好么？”

潤姝將臉整個埋入父皇地衣襟內，如小貓般地叫著“父皇——父皇——”，軟綿綿的聲音真是叫到了朱化的心坎里，朱化抱著她的力道更緊了些。

潤姝有些喘不過氣，掙扎地抬起頭，軟語道：“父皇，我想睡覺了。”

“這么早就睡覺了？”朱化有些詫異。

潤姝一溜煙地爬上床，很乖巧地鉆進被子里，然后期待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位，大呼道：“父皇過來呀！父皇過來呀！”

朱化無可奈何地走了過去，脫鞋躺在了潤姝的身旁，難得地享受著她孝順地為自己蓋被子。也不去問她為什么今天會反常，順著她所要求的那樣睡了下來，并閉上了眼睛。

其實潤姝此時還不困，哪里睡得著！圓睜著眼睛四處地看，從錦帳外的房頂一直看到帳頂，再從錦帳的邊緣巡視了一圈，最后開始數這錦帳上繡了多少仙鶴，描了多少花。最終看的累了，而且也寂靜得可怕。潤姝轉眼看著正閉目養神的父皇，她覺得自己得說些話才好，不然要憋死了。于是小聲開口輕喚道：“父皇？父皇……”

朱化應著哼了哼，卻沒有睜開眼睛。嘴角漸漸含笑。他就知道她不會這么容易就安靜地入睡的。

“父皇你明天得賞賜我一根金步搖。”潤姝翻了個身提醒道。

“嗯？為什么？”朱化有些詫異。

“他們說父皇寵愛誰就會給誰許多的金步搖。我也要許多許多！”

朱化半瞇開眼睛，不解地道：“父皇不是賞賜了你許多么？你可比他們多的多啊。”

潤姝搖了搖頭，嘟嘴道：“黃姨說只有和父皇睡覺得到的金步搖才算。”說罷就欺身上前摟他的脖子，急急地撒嬌道：“父皇，黃姨說她的金步搖在這里是最多的。她還說父皇你最寵她了。父皇，父皇，我以后每晚都陪你睡好不好？父皇——”

朱化的眸子顫了顫，凝視住潤姝，可嘴角還是含了抹笑，輕問道：“姝兒要這么多的金步搖做什么啊？”

潤姝想也沒想就道：“我要父皇只寵我一個人！”

朱化看著潤姝，凝視著她天真又頑皮倔強的模樣，心中五味陳雜又震撼不已。這樣的一副眸子像極了那個人。驀地，心猛然揪緊，疼的他呼吸困難，瞬而腦袋一片空白，仿佛缺氧了般。但他還是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下午，那個人也是這般堅毅地瞧著他，不同的是那人的眼底盡是傷心的碎棱，明明想哭得要死卻只是死死地瞅著他，揪著他的衣襟一字一字地大叫道：“你愛的人只能是我！是我！只能是我一個人！為什么——”

他雙眼通紅，沒有哭，可朱化知道這人的心一定是在滴血，卻拼命咬牙強忍著，只是瘋狂卻沒有任何力道地抓著自己，也并沒有逼迫要挾他做出任何讓步。那時朱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也碎了，可是為了高高在上的權力他不得不犧牲這人，甚至要犧牲自己的愛，不，應該是他們的愛。

所以那個下午這人眸子中的哀求、怨恨、憤怒、悲傷他一一都掃入了眼底，也都一一記在了心里，這么多年不敢忘卻又不敢想。他知道就在他狠心推開那人的剎那，那人傷心了，甚至也是死心了。那是他唯一也是最愛的人啊……

那句撕心裂肺的“為什么”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在他的心房上劃了一刀。不止是那人心在滴血，他的心也在滴血。血流了這么多年，至今還是刻骨銘心的痛！

“父皇……？”潤姝見父皇凝視著自己發呆，試探地喚了喚。

朱化萬千感慨地伸手摸了摸潤姝的頭發。透著她的臉廓他更加酸楚。有時他常想，若當初他不要這地位、這權力、這天下，那么他們就不會分開，就不會各自聯姻，那人就不會想尋死。最終他們也不會陰陽相隔。

“大哥……”那人的血流了一地，映紅了身下的泥土，“我快死了，請你好好帶我的孩子，就……就把她當作我……好、好……好地養大她，代……替……我……”

以前的畫面歷歷在目，朱化突然發狂般地抱住潤姝，對天咆哮道：“不！止兒！我只等你十年！十年！我只等你十年，你一定要來我的身邊！”

“父皇？”潤姝嚇了一跳，父皇抱著她的力道奇大，大的幾乎要將她揉碎。

“止兒，我只愛你！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就只有你啊！”

天化二十四年，黃貴妃一夜失寵。眾人不知其因。同年，皇上頒旨，由于十二公主身體虛弱，恐有不慎，皇上要親自教養看護。自此十二公主的寢宮搬到了乾清宮，和皇上同吃同住同睡。圣寵不絕，世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