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作畫不喜歡別人在旁觀看，我知道云澈不會，但李元嬰就不知了，保險的還是別過去圍觀。我能做到這點，可裴家的仆人們卻做不到。



仆人們三三兩兩遠遠躲在柱子花臺之后，裝作忙著各自的活兒，其實眼光都瞅向我們這邊，并拌著竊竊私語，我瞄著近處云澈作畫，余光卻在感受周圍人把我們仨當動物圍觀。不就是來了個騰王嗎，這裴府看樣子也不像大人物少來的地兒，值得出動那么多人看稀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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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云澈將畫撤下來一抖，我從一開始便瞧著他從打輪廓到加陰影到成型，整個過程相當熟練迅速，“看我做什么？”

“你……經常畫嗎？”我道出自己的疑問，看著紙張上可以說純熟的逆光茶壺。

“你覺得呢？”

我覺得自己快掛不住了，自己三天打魚的學了十年的畫，可別人明顯已經超越自己卻還是名義上的徒弟……

只見李元嬰也完成，輕放下碳條，擦擦手。我和云澈都好奇他第一天究竟都畫到哪種程度，上前看。可真當看到紙張上的內容，我們都傻眼。茶壺在哪里？在畫上人物的手里把玩，可為什么畫上人物身穿儒裙面孔和我尤為相似？

“……第一次用這個畫人物，我可是心里沒底啊……”那個天才兒童笑看著一邊的碳條，“老師覺得怎么樣呢？”



我目瞪口呆盯著畫，這分明是一幅素描風的人物全身速寫，還借鑒了水墨的虛實手法，將我周圍的小圓桌和茶壺輕易地表現出來，最驚嘆的是，線條很隨性，一點都不死板……我真的快暈了，他真是古代人嗎，智商到底是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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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暈暈乎乎嘴里只是這個字，卻沒見一旁云澈垮地跟什么似的臉，以及一群早已在不知什么時候上前近處圍觀的仆人，一個個嘴里都在贊嘆“騰王技藝怎么怎么高超”。

“都圍著干嘛，干自己的去！”裴家少爺不滿了，一聲把眾人喝退，我滿頭黑線，裴家下人太有意思了，好歹作畫的還有你們家少主呢，大概是跟裴大將軍混久了，個個都變得剛直不阿了。



我還沉醉在那幅明顯把我美化了的速寫上時，云澈的一句話卻讓我和騰王同時抬起頭來。

“元櫻，跟我去拿個東西！”說罷扔下畫板起身。

我定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元嬰，知道他是在叫我，但礙于騰王在此，暫不敢輕舉妄動。

“走啊！”這家伙還有點不耐煩了，什么東西非得我和他一塊去拿？

我沒作聲，李元嬰卻幽幽地開口：“請問裴校尉你在叫誰？”

一句問得云澈反而愣住了，很明顯這個有時候腦袋少根筋的大型動物此時壓根兒沒想到我和騰王同名這個問題。

“我、我在叫我家表、表妹。”看似他也對自己的大意很難堪，支支唔唔還憋了張紅臉，我莫名奇妙跟在他后面去到書房，轉角時卻回身見李元嬰低頭和開始一樣的詭秘微笑。



進到書房，我等著云澈看他要拿什么，他卻一轉身，正好將我擠在他和門的夾縫中。

“以后別讓他畫你，知道嗎？”語氣還有點惡狠狠。

“為什么？”這次我還真不明白，照理這水墨也有畫人物的，為何不能畫，我等著他給我說個理由出來。

“因為……”他手撐著門板，看眼睛似乎在尋找著合適的詞兒，“……他從來不畫人物你知道嗎？”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男孩，李元嬰從來不畫人物？難道只畫花鳥山水，要是真的這愛好還真奇特。

“……別說用這種作畫方式，用丹青他也從來不畫人物，他這么一下子畫了你……”

他還沒說完我打斷：“你怎么知道他從來不畫人，他的畫現在在長安很出名嗎？”雖然我知道李元嬰以后在花鳥畫上有所作為，但現在的他似乎在長安聞名于音律。

“那不是太學館時候大家傳的嘛……”哦，對，他和李元嬰現在還都是太學館的弟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還不都是些哄女孩子玩兒的伎倆，他在長安是個什么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給他這種機會接近你……”

“你別把人想得都這么邪惡好不好！”我心里騰起了股無名火，“就算他想這樣接近我怎么了，我是一個人，我有自我判斷的能力！”

“別那么天真行不行！”他也提高聲音起來，“別都以為長安那些公子哥會個吟詩小曲兒的就都是圣人了，你看到軍中那個亂七八糟的事兒，還不及這些‘清高雅士’的一半！”

裴云澈所知道的李元嬰顯然比他告訴我的要多很多，可他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呢？

“那說說看。”我輕描淡寫一句，“看我能不能接受你所謂的那些‘清高雅士’亂七八糟的事——”

這時他卻猶豫了，他的確不想告訴我！

“你……女兒家還是知道少點兒的好……我不會害你的，離他遠點兒，不是說我認為他會傷害你，而是他什么也給不了你……”



話都到這份兒上，我自然不能再追問下去，他什么也給不了我？難道在他眼里，我和李元嬰的交集就只是圖這個“騰王”能帶給我什么嗎？他以為是什么？名份？笑話，離那步差得太遠了吧……

“原來你就是這么想我的，裴云澈，我還是真是失望。”

“不。”他撐住門板的手又增加了一只，把正欲離去的我困在里面。

“放開，我要出去，不就是不想我再教他畫了嗎，隨你意就是了。”是啊，我是誰，不過是寄住在此的流浪者而已，又怎能和主人論高下。

“元櫻你別這樣……我沒說不讓你教他，”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只是……那個……得注意方式方法……和距離……你懂吧？”

“我不懂。”我別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