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江岸緩緩步行，目的地是百米遠處那棵最高的櫻花樹，周圍之人都在為把替親朋好友祈福的竹簽掛上頂冠上而興奮。河岸邊的活動早已展開，空中是各色的風(fēng)箏，地上拽著它們跑的人也絲毫沒了平日的拘謹，男女混雜，樂此不彼。早盼著開春的玉兒今天卻并沒有打算放風(fēng)箏，看來應(yīng)該是又更加吸引她的項目。我習(xí)慣性地四下仔細尋覓著目測一米八以上男子，在人潮擁擠處尋找元慶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

離開我們泊車的桃花林，周圍的植被逐漸被櫻花樹代替，白的粉的花云齊齊將頭頂天空遮了個密不透風(fēng)，陽光漫反射中，隨春風(fēng)飄起的衣裙幃帶在暖烘烘的空間里盡情展現(xiàn)著大唐的三月，便是神仙見了也羨慕這比仙宮熱鬧許多的盛景。

要說這春天來了，卻是萬物萌動的季節(jié)。乍一看幾乎都沒了封建禮教的束縛，男女老少混雜著樂呵呵一團，賞花、飲酒、游戲、追逐，做什么的都有。不過還是青年男女占多數(shù)，看這邊櫻花樹下兩人成組三人成群，儼然是一政府默認的相親大會。姑娘們著裝艷麗出來過這個所謂的女兒節(jié)，還不是為了能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xiàn)給未知的心上人看。

春天，真是個好時節(jié)。



“——來！把簽給我——”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海拔最高的櫻花樹下，李元嬰作勢要爬樹。再看看這株臉盆粗的樹身上，前赴后繼地陸續(xù)爬上一些也想掛竹簽的人。

“一定得爬到最高的地方嗎？”我舉起手遮住陽光，瞅向整掛在遙遠樹冠的路人甲。

“那可不——”玉兒隨著給正在櫻花樹主桿上攀著的李元嬰遞上去竹簽。“——掛的位置越高，越接近神靈居住的地方，你的祈愿才能被先看到啊——”

神靈，呵呵，這幫子小孩兒還真可愛，指不定過了這三月三政府在余后清掃景區(qū)時就給全卸了下來，原因就是破壞景觀美感……算了，想這些干嘛，元慶說的對，我有時的腦子的確不像個女生，浪漫情懷還趕不上他。

“——我來掛！”一恢宏的聲音在我右手邊響起。

我這個爬樹高手挽起膀子正準備一起爬上去時，才想起自己穿的是淑女裝。隨聲扭頭，昨晚散宴時南海村樓下表情木然送我上車的裴云澈掛著臉風(fēng)輕云淡立于身后，又是這樣神出鬼沒，昨天那番話之后他怎么還能露出如此無害表情，他形象在我腦海里瞬間高大起來。

“——云哥！還說你怎么還不來呢——”玉兒樂顛顛跑到他身邊。

“今早睡過了點兒，醒來都剛才了——馬不停蹄我就趕了來。”他瞅瞅玉兒手里的竹簽，給奪了過來。“寶林一大早被侯成叫出去不知干嘛了——”

“他們倆沒好事……侯成也是，都快那什么的人了……”她降低分貝，也不知他們是否知道侯成定親這事兒，“——我的剛才給皇叔了，這個是元櫻的，我替元櫻做的——還有替你和寶林哥做的——”又從另只手上遞出兩個用織錦縫的好好的竹簽。

“哦。”裴云澈掃了我一眼，時間短的我都來不及看清那是什么眼神兒，隨即便爬上櫻花樹。就知道這倆小子湊一塊兒有好戲，小李看見小裴后來居上，馬上卯足了勁兒向上攀爬，分別著紅色與綠色的李元嬰和裴云澈，像兩只紅綠猴子似的掛樹上，蹭蹭很快到頂冠。

李元嬰畢竟沒有裴云澈身手好，所以從小到大都被壓著，裴云澈趾高氣昂掛完竹簽飛快回到地面時，小李還在離地球五米高的地方磨磨蹭蹭往下踱。



“——騰王您好身手——”當他終于下地時，裴云澈抱了抱拳，怎么聽都是諷刺。

“——哪有你禁軍校尉身手好，次次都輸在你的手下！”論到這事兒上，李元嬰看似也沒元宵軍訓(xùn)時那么好的肚量。

“我一舞刀弄槍的粗人怎敢和騰王一較高下，您吟詩作對彈唱做念一下就足以甩我一大截了。”這裴同學(xué)今日態(tài)度依然，字面上卻比以前的話好聽了不知多少倍。

“裴公子真是謙虛了，昨日去太學(xué)館才看見掛著你去年的詩作——上官老師可不輕易讓學(xué)生作品上榜的啊——”

“騰王您的《萬物秋色圖》不也是閻立本老師的心愛之物，上月家父才在他老人家府上得以一觀呢——”

這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在旁圍觀的我無比黑線，且不說你裴云澈來了半天句話都不和我說，在這兒跟你那擬定死對頭李元嬰布拉布拉無比虛假地奉承開來，當旁邊幾人是空氣嗎？

“……呵呵，騰王和我表哥還真是相互了解啊——”我冷不丁地突然想制造點事端，看不慣大家這蒙著面具說話，把之錦“不小心”往前一推，很好，眾人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哦，對，我還得就之錦的事兒給你道個歉，本來君子不奪人所好，可我正巧缺個隨從——”

“——您別介意！本來他就沒進我府門，只是這么些年了，您倒是‘十年不晚’哪——”天，這裴云澈莫不是給激得失常了嗎，竟在親王面前說人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不說了嗎，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自知也算不上什么‘君子’——”面對臉色已經(jīng)拉下來的云澈，他依舊保持著人面桃花時的微笑，“——何為‘君子’想必十年前的你比我更清楚吧——”

裴云澈的臉瞬間難看了數(shù)倍，這指代他奪走多洛的事兒再明顯不過了，李元嬰身手上比不過，口頭上缺占足了便宜，元宵時候在軍營那個隱忍的人似乎不是他。

“——恩，那個啥——我們要不去那邊看看——”

“是啊，那么多人在做什么如此熱鬧——”我和玉兒一人一句叉開這個危險的話題，我是后悔死引出這個死角。只見那兩人，小裴瞪小李一柱寒光，小李不客氣回敬他一冷眼，互不相干在我們后面走著。



氣氛奇怪的一群人挪動到人群擁擠的地方，這塊還是在櫻花樹叢里，背靠一落滿花瓣的小山丘，周圍半圓圍著圈低矮的粉色櫻花樹，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舞臺。

“請問一下，這是在做什么——”我展現(xiàn)出無比謙虛的態(tài)度拍了拍前面一對男女的肩膀。

“——這是三月三的斗花呢……”剛問完李元嬰的聲音便從身后響起，被我問到的那對轉(zhuǎn)身過來后倒抽了口氣，那表情像是看見海怪襲擊，恩？我有那么可怕？

不過很快就知道讓他們?nèi)绱诉@般的并不是我的顏，準確說應(yīng)該是我身后某位的。李元嬰自不必說，加上之錦，再算上也入得了我眼的裴云澈，以及那標準整形模板面孔的玉兒，我自動加入到圍觀者中來評判——哇咧咧！！這個F4的整容不是一般的強大啊！難怪本來圍觀舞臺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呈波浪狀回身觀望這邊。

“……斗花，也就是在參與者人頭上身上插與春日的各色鮮花，再換上五色彩衣上場比拼——比的是整個出場的氣質(zhì)，說是斗花，套用你的話，也可算是斗花斗衣斗美人吧——”說著李元嬰自己笑笑，引起最近處圍觀者的啞聲驚呼。

“——那還叫斗花，直接不就是選花魁嗎？”我看了看前方，有不少看似正在準備的人群。

“——那可不能一樣，花魁雖是花中之魁，可現(xiàn)下的‘花魁’卻不能亂用哦——”他輕輕擺頭，意思再明白不過，花魁這詞兒在現(xiàn)當下，就好比“小姐”“同志”之類在現(xiàn)代，本來的好意思完全被認為曲解。

“——你想去參加？”咦？這人好像今天還第一次和我說話，我回身盯著裴云澈。

“那、那哪能啊——”內(nèi)心復(fù)雜地翻滾，卻裝作不經(jīng)意擺擺手，“——不帶你這樣笑話我的啊——”

“……為什么不能，我覺得挺好的……”他小聲嘟囔，卻又加上一句，“——你和玉兒都挺好的，要是都參加準能把那些個人鎮(zhèn)住——”啥時候他又向著我了，我卻直喊好笑。

“鎮(zhèn)住？！我去怕只有把人嚇住吧，你看那些哪個身板兒像我跟個男人似的——”我朝遠處準備的人群努努嘴。今兒我說不清為什么不想領(lǐng)他的情，在他劍眉微蹙下說道。

“——往年也有男子參加啊——”李元嬰一句話把我放倒，原來唐人思想如此前衛(wèi)，美是不分性別的這個道理他們也懂。

“……去年我第一次三月三來曲江，奪魁的就是個少年郎，后來聽說被舉薦進太學(xué)館書畫院，為大畫師做人物形容——“聽玉兒說后我到傻了眼，原來這樣也能選拔人才，敢情海選處處有，唐朝尤其多。

“——表哥，要不你也去試試，你穿女裝估計也蠻不錯的？”我惡趣味再次上身，被云澈倆眼瞪了回來，卻把玉兒逗得花枝亂顫，李元嬰在旁邊看似也憋的內(nèi)傷，裴云澈現(xiàn)下的眼光足以殺人了。

“哈哈——元櫻你可真逗——云哥那身高要往那邊一杵，別人還當這是哪兒找來的門神呢——哈哈，當、當然云哥你也挺好看的，真的——”她后面加那句純屬找死，“——要說斗花嘛——”玉兒環(huán)顧著我們周圍，很快就和我一樣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非之錦莫屬了。”我替她說了出來，她點點頭，之錦猛然聽見我們念叨他名字，一下子抬頭，周圍的抽氣聲再次響起。可人群沒機會再注意到我們身上，因為前方絲竹鳴響，斗花會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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