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嘆拓跋嗣)
雁門獨過,冷清最是,秋風荒漠。戎馬陰山,一十四載,幾番零落。
屋侯依舊澄明,只難掩,濁行聵惑。塞北江南,林中瑟瑟,唯識蕭索。
葉明一路走回寺中,天已然微微發亮了。此時,寺門大開著,慧始正盤腿坐在寺邊石上。他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也不知已然坐了多久。葉明怕擾他修煉,便放輕腳步,欲要悄悄自一側走過。剛走到寺門口,便聞得慧始道:“葉施主,諸位施主都走了嗎?”葉明轉身向慧始施禮,道:“都走了!”慧始喃喃道:“走得好,走得好!葉施主,你好生休息。待做什么事,休息足了不遲。”
葉明應了一聲,向寺內走去。葉明走到房前,不禁朝楊玉兒幾人住過的房間看了幾眼。此刻,房內無聲無息,在這寒涼的破曉時分,更顯得冷清蕭索。葉明抽了抽鼻子,嘆了口氣,推門進了房中。他本已沾了酒氣,又兼連日奔波,臥到踏上,翻了個身,便沉沉睡去。
葉明這一覺睡得很沉,待醒來時,朗日西斜,眼看到了未時。他下得榻來,酒力雖已退去,但覺腦袋微微發暈。外加一日未食,腹中饑腸轆轆,甚是難受。葉明默默走出門來,暗忖道,倘或玉兒在,此刻該有些東西果腹了。想到此處,他嘆氣一聲,向寺后的火房走去。火房的小沙彌見葉明進來,便端了碗青菜給他。葉明胡亂地吃了些,便匆匆進城去了。
城內熙熙攘攘,行人商客甚多,但偏偏不見一個他熟識的身影。葉明在集市上轉了一圈,又去那小販的面攤邊看了看。小販似是認出了葉明,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去。也不知是不屑,還是羞愧。葉明又去蕭家曾住的宅子看了看,門前堆了些落葉,大門緊閉,甚是冷清。葉明進門,卻不見絲毫有人活動的痕跡。對面,幻音寺外,落葉也多了起來。那老沙彌,仍是拿著把破掃帚掃地。老沙彌見葉明來了,向他微微點頭。寺外的落葉,掃成一堆后,不及收攏,便很快又散開。那老沙彌,卻仍是不管不顧,繼續掃著。
葉明上前,道:“大師,這落葉須得尋個物事放起來。不然,風吹來,便又吹散開了!”老沙彌點點頭,啞著嗓子,喃喃道:“施主說得是!要放一把火,才能將這寺中之人燒出來!”葉明知他又犯迷糊,向他行了個禮,便扯過寺邊的破麻袋,將老沙彌掃成一堆的落葉往麻袋里裝。老沙彌見狀,便放下掃帚,將它橫在地上,彎腰慢慢坐了上去,笑呵呵的看著葉明將樹葉往袋中裝去。
在葉明將一堆樹葉裝到袋中,老沙彌笑呵呵的道:“施主,積了這么多枯葉,可是要放火燒寺了嗎?”葉明放下麻袋,道:“不敢,不敢!那可是要開罪佛祖了!”老沙彌慢慢站起,走到寺門處,扯著嗓子,向寺中道:“快來人啊,有人要放火燒寺了!”老沙彌這一聲喊下去,葉明自是始料未及。他尚不及躲閃,便有幾個年輕的紅衣僧人持著大棒沖將出來。葉明轉身欲走,卻教從后門竄出的僧人攔住了去路。
中間一個粗壯的僧人見狀,轉身向老沙彌,問道:“是他,要放火燒寺?”老沙彌呵呵笑道:“正是這位施主!”葉明向那僧人道:“莫要聽他的話,我實不曾有燒寺的意圖!”粗壯僧人道:“看你這一身襤褸,在寺外徘徊,定是沒安什么好心!”葉明道:“我身上連生火的器具都沒有,怎的便能放火燒寺了?”那僧人聞言,面色一沉,道:“在司空大人寺前,豈是有你說理的份兒?便是將你打死了,那又怎樣?”這話說完,圍在葉明身前的幾個僧人,不屑地哈哈大笑起來。
老沙彌呵呵一笑,向葉明道:“施主,你現在說說,這寺,是燒得還是燒不得?你將這仗人勢力,欺壓良善的寺廟燒了,便才是真正遂了佛祖的愿。”那僧人回頭,厲聲呵斥道:“老家伙,你說的什么話,你以為這寺中還是你說了算?這寺沒了,你便連半碗飯也沒得吃!”老沙彌似是似是沒聽見一般,繼續向葉明道:“這世上,該燒的寺廟,又何止幻音寺一處?十惡不赦之人,又何止千萬?亂世本無綱紀,才須得俠義之士主持公道。施主須得謹記,對十惡不赦之人的殺戮,于這世間萬民來說,便是最大的慈悲啊!”
葉明一愣,不知該作何答話。只聽那僧人又呵斥道:“慧初!你再說這些旁門左道,休怪方丈消了你的度牒,將你趕出佛門!”那老沙彌聞言,哈哈大笑,道:“汝等小兒,也配直呼老僧法號?這幻音寺中,無一人在佛門之中,又如何將我逐出佛門?!”言罷,又回頭向葉明道:“施主,燒還是不燒?”葉明方惱他誣自己燒寺,便沒有答話,轉身欲走。
面前幾個僧人卻將木棍一搭,又攔住了葉明的去路。那僧人嘿嘿笑道:“這幻音寺,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看你身強體壯的模樣,不若做了寺奴,侍奉佛祖如何?”邊上一僧人笑道:“司空大人賞給寺內的兩個寺奴,前幾天自殺了。倘若將他帶回寺中,正好做活!”身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僧人上前,對那說話的僧人道:“師兄,他可是平民……”這話尚未說完,那僧人便呵斥道:“不拿他進寺?那挑水、磨面的活,你來做?!看他這身破衣裳,絕不是什么富家人,咱們有司空大人撐腰,便是富家子弟,又如何?!”
葉明搖了搖頭,覺得這一切都是那么滑稽、可笑。老沙彌慧初卻哈哈笑道:“施主!這戕害人命的寺廟,便如同十惡不赦之人,當真留得嗎?”葉明不再說話,只想快些離開這惹人厭惡的地方。他挺直身子,慢慢沖開交叉著的棍棒,向遠離寺廟的方向走去。那僧人見葉明無視于他,大怒,道:“好張狂的小子,給我打!”一聲令下,七八個年輕力壯的僧人便一擁而上,向葉明身上打去。七八根木棒,毫不留情,直奔葉明后身而來。
葉明忍無可忍,雙眼一瞪,右腳猛地將寺前的石板踏碎,內力匯聚全身。七八根木棒,在打到葉明身上的剎那,便直接被震斷。那七八個手執木棒的僧人,也倒摔出去,口吐鮮血,倒地不起。葉明走到那為首的僧人身前,沉聲道:“我不管你背后有什么大人,日后,你們再膽敢為非作歹,管教你們先見了佛祖去!”不等那僧人回答,葉明已然走到緊閉的寺門前,猛地揮出兩掌。只聽砰砰兩聲,大紅的木門于頃刻間碎成七八塊,嘩啦啦掉落到地上。
葉明將寺門震碎,什么話也沒再說,拂袖轉身去了。寺外眾僧人,瑟縮著臥在地上,卻是連眼皮也不敢抬。慧初呵呵一笑,雙掌合十,向葉明離去的方向做了個揖,喃喃自語道:“老朽也該離開這十惡不赦之地了!葉施主,你到底也做了回韋馱尊者。至于剩下的,便教我那不成器的師侄做去罷!它日,你若逢著他,萬萬留他一條生路。若是有緣,咱們再見罷!”說罷,他佝僂著身子,跨過一個僧人,徑直向與葉明相反的方向走去。此刻,寺內眾僧,也好似被葉明震懾,竟無一人敢出門來,任由寺外幾個被葉明內力震傷的僧人躺在地上。
門前,秋風瑟瑟,落葉亂飛。但除了這蕭瑟的落葉,便再沒了別的聲響。寺門凌亂的碎了一地,便是連寺中的帷幔,也被穿堂而來的風吹得七零八落。整座寺廟籠罩在一股陰沉肅穆的氣氛中。寂靜,落寞,唯有穿堂中的彌勒,正雙目慈愛的看著滿地狼藉,兀自咧嘴笑著……
此后月余間,葉明早出晚歸,找遍了平城內外,卻是再沒有見到蕭家人和楊玉兒的影子。轉眼間,便到了八月末,眼看深秋了。塞外,深秋一到,氣溫便降得厲害,葉明也不得不多套上幾件衣服。饒是如此,每晚回寺之時,仍不免占一身寒氣。令葉明詫異的是,慧始雖有廂房休息,但每晚卻身著單衣,于寺外石上打坐。非但如此,更為奇怪的是,他的腳上從來都不穿鞋子。
一日,葉明又在外面找了一天,一無所獲。待行至寺前時,天已經黑了。深秋天氣,晚風帶著無限涼意,裹挾著滿地落木。幽幽月光之下,更增幾分惆悵。寺外,慧始已閉目于石上打坐。他待葉明經過身邊時,開口道:“葉施主,今日又沒尋得罷?!”葉明嘆了口氣,道:“沒有。”慧始沉吟片刻,道:“葉施主,若要喚醒一個睡著的人,難嗎?”葉明道:“不難!”慧始道:“但假若,這個人是在裝睡呢?”葉明眉頭一皺,道:“尋常手段,是萬萬不能了!”慧始道:“是啊,你永遠都不能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葉明沉思片刻,道:“還請大師明示!”慧始道:“施主所欲尋之人,便是這裝睡之人。你尋她許久不見,即是她不能見你。施主若再這么尋下去,怕也是徒勞了。”葉明拱手道:“請大師指點迷津!”慧始道:“你若定要見她,便須得知道她為何不見你。你設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便自然水到渠成了。”葉明向慧始作揖,道:“多謝大師指點!外面風大,大師早點回房休息!”
慧始笑道:“自老朽入佛門來,極少入室休息。前日與施主戲語,做不得真。昔年如來闡教,多依山林。今之僧眾,戀著城邑,便是乖謬了。”葉明道:“大師心在山林,又何必將這寺中作了城邑?”慧始道:“施主說得極是,只是老夫這禪功,正須得如此。施主,你好生休息求索,想到何處,只管去做便是了。”葉明應了一聲,進寺去了。
葉明到火房中吃了些齋菜,便回房休息去了。他側臥在榻上,反復思考著慧始的話。心下暗忖道,琳兒不見我,該非是她不愿見我。而是她要做的事情,委實太過危險,不愿教我牽扯其中罷了。依慧始大師所言,我便該設法將這個問題解決。可是,我該如何解決此事呢?葉明思來想去,便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那尚巡行在外的魏國皇帝刺殺了。可是,那魏國國君身邊,必定有眾多高手保護,刺殺他,實是困難異常。
葉明猶豫再三,又暗忖道,眼下,玉兒既已不見,琳兒又危在旦夕。我便是刺殺失敗了,便只丟掉條命罷了。到時候,我先到了下面,再等琳兒罷!赫連兄弟自然會將我出海的消息,告知玉兒。他也必定會替我照顧玉兒,她該能好好活下去了。只不知道,云伯現在怎樣了。想到此處,又暗嘆道,也不知赫連回到萬春谷沒有,有沒有遇見玉兒,不知道琳兒這時候睡了沒有,心口又疼不疼了。葉明如此翻來覆去,腦中禁不住胡思亂想一陣。直挨到后半夜,方才漸漸睡去。
次日,雞鳴三遍,葉明袖中藏了蕭琳的短劍,從寺中出來。一出寺門,便見到尚在寺旁打坐的慧始。葉明不愿驚擾他,便收斂氣息,自一邊悄悄走過。剛走出三四丈,聞得慧始道:“施主,可是想好了?”葉明回首,堅定道:“想好了!”慧始聞言,嘆了口氣,道:“想好了,便做去罷!”葉明應了一聲,轉身欲走,卻又似想起什么,回頭道:“大師,在下房內箱中,有些黃金,愿大師拿去買了粥飯,舍給乞兒罷!另外,案上尚有漢木琴一架,倘我遲遲未歸,勞煩大師設法送去蘭陵蕭家。”慧始睜開眼來,向葉明點了點頭,道:“善哉!善哉!葉施主,放心去罷!”葉明向慧始作了個揖,轉身向西南方去了。
此前月余,葉明于市井間流連,一直留心那魏國皇帝消息。他最怕的,便是那魏國皇帝突然回宮。因他一旦回宮,蕭琳便要進宮去了。好在那魏主本是游牧民族出身,致力在外巡行征伐,七月間,去了三會的屋侯泉。不待還宮,八月間,便又到了馬邑,據傳此時逗留在灅源川一帶。葉明孤身一人,自寺廟出來,走不多遠,便到了河邊。此時,秋風瑟瑟,桑乾河畔的楊柳樹上,葉子早已掉了大半。裹挾著柳葉的河水靜靜流淌著,好似冒著寒氣,向東北方流去。葉明向牧人買了馬,一路沿著桑乾河畔,溯游而上,馳赴西南。
一路上,都是大片平坦的草場,草地已漸漸變作黃色,間或一群群肥壯的牛羊映在視野中。騎馬的牧人見了葉明,便打著呼哨向葉明致意。葉明看他們穿著,自然是胡人無疑了。葉明遇見牧人,便也揚鞭向他們致意。行至黃昏時分,便到了秀容川。葉明放眼四下,但見遠處緩坡邊,隱隱間似有幾個帳子。葉明見天色已晚,便策馬向帳子奔去。望山跑死馬,在這寬廣的草原上,葉明又行出大半個時辰,待天黑下來,方才到了帳前。
映在葉明面前的,是七八個圍成一圈的大帳。中央的平地上,點了堆巨大的篝火。七八個帳子的帳門,都緊閉著。帳頂,也都開了個小口,正冒出陣陣青煙。賬內,正有陣陣嘈雜的笑聲傳出。葉明將馬韁從帳邊的柱上一繞,上前敲了敲帳門。賬內之人聽到敲門聲,說笑聲便停了下來。一個瘦長的胡族男人開了門,面帶疑惑的看著葉明。葉明上前拱手,道:“這位大哥,在下適經此處,無處歇宿,不知能否行個方便?”那男人似是聽不懂葉明說話,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看了看帳內眾人。
葉明向賬中看去,見賬內坐著七八個身著胡服的男人,正圍著個紅泥盆喝酒,盆中盛著一堆火紅的木炭。木炭上,烤著半只羊。此時,羊肉外層快熟了,油啪啪地掉落到木炭上。葉明中午只略微吃了點餅,此刻聞到羊肉的香味,不禁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肚子也咕咕叫了幾聲。帳中之人見葉明形狀,均是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那開門之人將葉明讓進帳中,引他挨著眾人坐下,便又說起話來。葉明雖聽不懂他們言語,但看他們模樣,知道他們定然在講些極為有趣的事情,便也跟著他們呵呵笑著。
一個粗壯的漢子倒了碗酒,遞給葉明。葉明接過來,仰頭便喝了下去。那人見葉明豪爽,又給他倒上一碗,葉明便又喝了下去。葉明喝罷,自腰間解下酒囊,給賬中每人都倒上一碗自己的酒。眾人喝了一口,都豎起了大拇指,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話,便又大笑起來。中間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拿了把小刀遞給葉明,又笑著指了指碳盆上的羊肉。邊上眾人,也紛紛從身上掏出小刀來,去切羊肉。
葉明學著他們的樣子,將最外面一層烤熟的羊肉切下來,用小刀送到嘴中。葉明雖不懂他們的語言,舉杯示意,一起喝酒吃肉,倒也痛快。待他們一碗喝完,便又將酒囊內剩下的酒勻給他們。這些漢子,對葉明自平城帶來的酒,格外珍重。都是小心翼翼地端起來,細細品嘗,生怕浪費一滴。而對他們自己釀的酒,則十分隨意,一仰頭,經常灑了一地。而葉明覺得,這些牧民釀的酒,濃烈,爽快。比之平城的酒,倒強得多了。
八九個人,半只羊。很快,羊肉便被層層吃完,只剩下骨頭。眾人正嬉笑間,忽聞得一陣粗重的敲門聲。靠門的漢子將帳門打開,便鉆進個壯碩的身影來。這人甚是高大,側身方能擠過帳門,他在高愈九尺的帳中,尚不能站直。面相丑陋,煞氣隱隱,卻又似憨態可掬。葉明看見這人,不禁一怔。這人,正是那日在幽州澗中,與葉明交手的賀拔熊。賀拔熊卻好似不認識葉明一般,晃著肥碩的身子,到泥盆邊坐下。他向邊上眾人低聲說了幾句,便看著炭火上的羊蝎子,吃吃發笑。他一坐下,便幾乎占了半邊位置,眾人哈哈笑著,給他騰出地方。
葉明驀地記起這賀拔熊的事情來,知他本性便該是如此。倘不是漢木琴聲響起,便終歸是這副呆傻的模樣。再看他衣衫破爛,赤腳污足,手臂上傷痕累累,定是吃過很多苦。葉明正思索見,賀拔熊已然伸出團扇般大小的手,一把將半個羊骨架抓起來,撕下條羊腿骨,嘎嘣嘎嘣嚼起來。他牙齒尖利,撕咬起羊骨來,直和常人吃蘿卜一般。很快,半副羊蝎子,便教他吃得僅剩幾塊碎骨。
那老人見賀拔熊這副模樣,嘆氣一聲,自身后瓦罐中又拿出條羊腿烤上。不等烤熟,賀拔熊揚手便要去抓。老人輕喝一聲,賀拔熊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縮回手去。待外面的肉烤熟了,老人遞給他一把刀,便迫不及待地切了吃起來。一條羊腿吃完,賀拔熊又嘿嘿一笑,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去了。眾人見賀拔熊走了,也紛紛站起身來,朝那老人和葉明招呼一聲,紛紛離去。很快,帳中便只剩葉明與那老人。
葉明向懷中探去,摸出塊銀子遞給老人。老人呵呵一笑,向葉明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老人回過身去,給葉明在帳邊收拾地方休息。葉明過意不去,將塊銀子悄悄塞到氈子底下。老人將帳中的紅泥盆用木棍牽引,拖出帳外。待帳中煙火味盡數散去,便又將帳頂的小洞閉上。一切收拾停當,便將帳門關好,向葉明示意早些休息。老人旋即吹熄了燈,靜靜臥下。葉明聽老人咳嗽幾聲,翻了個身,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顯是睡著了。
帳外,秋風呼嘯,風沙輕叩著帳壁的氈子。間或,隱約聞得一兩聲野狼的嗥叫聲。葉明側身臥在柔軟厚實的氈子上,身上,蓋著同樣溫暖厚實,由兩層羊皮連綴而成的被子。一股似是極為熟悉的安適之感,自葉明心底蔓延開來。葉明覺得,好似自己曾經無數次這樣睡去一般。此時,天地間所有呼嘯的秋風,所有凄厲的狼嗥,便都被擋在了帳外。而這世上,所有的苦難,所有的不平,也便被這溫暖舒適的帳子,統統擋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