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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蟬雀相繼赴鬼門

柳綿紛飛,才退卻,不是既往別日。

水光瀲滟,方駐足,已非前夕風(fēng)光。

那日東萊一戰(zhàn)后,葉明與楊玉兒離開東萊;于西三十里千秋亭碰見了重傷且大醉的赫連延。葉明與楊玉兒照應(yīng)了他七天,方才慢慢醒轉(zhuǎn)。這期間,慕容雪來看過他一次,卻被慕容冥匆匆叫走;只留下瓶治傷的藥來。赫連延醒來后,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他每日無酒不歡,也只有在喝醉之后,方得片刻清醒。葉明不忍丟下赫連延獨行,便只能和楊玉兒帶著他。赫連延連馬都騎不了,只是捧著個小瓷瓶,叫著“雪兒”“師父”什么的,葉明只能與他共乘一匹。

越往西走,便越靠近宋魏的交戰(zhàn)地帶,一路上遇到的宋兵、魏兵也便越多。幸得葉明與楊玉兒有功夫在身,收拾了幾次意圖殺人搶馬的逃兵。偶然間有一次,葉明好像還看見了蕭虎的身影;但轉(zhuǎn)念一想,蕭虎當(dāng)在江南,定然是自己看錯了。

幾人順著尚能走通的道路,一路向西;快到廣平郡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五月了。一路上,葉明每天都會給赫連延切脈;覺他并無異常,卻只是神志不清罷了。農(nóng)歷五月天氣,暑氣蒸騰,愈來愈熱。三人只能順林下的陰涼處趕路,行至傍晚時分,好容易找到間客舍。這客舍下面,是吃飯的地方;四五張矮桌,兩張桌子已經(jīng)坐滿;桌上之人,各帶刀劍,看樣子,都是武林中人。葉明不愿惹人注目,尋了個角落坐下,點些東西便吃起來。當(dāng)時落腳的客舍、后世的茶樓客棧,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從哪里能走、哪里道路不通、哪里強盜出沒,最容易成為過路人的談資。葉明幾人每到一地,總會留意附近人談話的內(nèi)容。

客舍正中間八個男人,均是青衣素巾;一人佩劍,七人佩刀。佩劍之人坐在座首,顯是他們的首領(lǐng)。這人正端起水杯,一邊與眾人說話,余光卻向著赫連延所呆的墻角瞥去。此人操一口本地腔,音容舉止,干脆利索;卻生了張十分白皙的臉。初時,說話聲音甚大;但在談及一眾過境的武林人士時,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葉明催動內(nèi)力,欲要靜聽時,驀地察覺旁邊一桌人,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去。旁邊一桌八九人,操一口遼東口音,著各色衣服,武器也各式各樣;除刀劍外,尚有九節(jié)鞭、流星錘、長槊等物;更有三人,并未見其武器形狀。座首一個濃眉虬髯的漢子,耳朵一怔一怔的,顯是在聽中間那桌人談話。

一時間,整間房便安靜下來;只中間那桌人竊竊私語,更無他人說話。倒是赫連延,不知從哪里找來塊銳利的石頭,一下一下的削著手中的小瓷瓶,發(fā)出吱吱的摩擦聲。那群操遼東口音的人,似是不耐煩起來。坐上一人,向赫連延一瞪眼,猛將個豆粒彈將過去。豆粒雖輕,卻灌注了他全身內(nèi)力;破空而出,疾沖赫連延喉頭。這一下,倘若打在個尋常人身上,定然半天動彈不得。葉明暗暗運勁,正欲阻止;卻見赫連延眉間一蹙,似有所察覺。葉明暗忖道,就算自己不出手,以赫連延的身體,倒也沒什么大礙。赫連延人雖癡傻,但他久居江湖,對危險的洞察和反應(yīng)能力卻沒有消失;這比起初出茅廬的葉明來,倒更勝一籌了。

赫連延眼皮也沒抬,只是將手中石片輕輕一動,豆粒便打在石片上,彈了出去。他出手之間,輕描淡寫,似是無意。豆粒一彈之下,反而又加重了些力道,深深陷進(jìn)房上檁木之中。赫連延似是不曾察覺,繼續(xù)削著那個已然磨花的小瓷瓶。那人欲要再射,卻被座首的漢子按住了手。葉明欲再聽時,中間那桌人也似有所察覺,不再開口說話。屋內(nèi)陷入沉寂,只有赫連延仍舊在不緊不慢的削著。此時,天已全黑,屋內(nèi)一燈如豆,三桌人默默吃飯。葉明拿出腰上的皮囊,里面裝了些酒,遞給赫連延。赫連延什么都沒吃,只是默默的拿著皮囊喝酒;喝完,便又倚回墻角,昏昏睡去。葉明見狀,默默嘆了口氣。

屋內(nèi)依然沉寂,楊玉兒似是有些倦了,搖了搖葉明胳膊。葉明知她欲去休息,抬頭時,卻已不見了店家。正欲開口問時,那桌操遼東口音,坐在座首的男子猛的拍案而起,朝中間那桌人道:“爺爺不要等了,快將那東西交出來罷!”兩桌人紛紛站起,抄起兵器對峙。中間那青衣佩劍之人喝道:“閣下何人,若要什么東西,須得留下個萬兒,拿出些真本事來!”那遼東漢子大笑道:“江湖規(guī)矩,單打獨斗,在下清源門金錢豹錢四!你若能勝我,我定當(dāng)離去!倘若我有幸贏得一招半式,那可便卻之不恭了!閣下仗著李家人多勢眾,洗劫路過的武林人士;那也是明奪明搶,氣焰囂張啊!”那青衣人猛將長劍拔出,不由分說,直刺那大漢心口;出手迅捷,不帶絲毫虛招。那大漢執(zhí)一柄長刀,側(cè)身格擋;一刀橫切,勢大力沉,刀劍相觸,錚錚作響。那人揮劍再刺,兩人斗在一處。

葉明坐在背光處,見二人在個狹窄的空間內(nèi)來回交手三十余招,竟不漏一絲破綻。那青衣人劍風(fēng)柔和,避實就虛;攻守有度,靈動異常。錢四雖身材高大,體格粗壯,動作卻也不慢;加之刀刀勢大力沉,刀劍碰撞下,火星四射;一時間二人斗了個平手。葉明暗道,若自己對上二人,不倚內(nèi)力,可能真不易取勝。二人又斗了十余回合,漸顯疲態(tài);兩下對撞之下,都倒退出三步,各自倚柱喘息,竟無力再斗。葉明心下詫異,覺事出蹊蹺;又見兩人手下去扶他們時,走出兩步,已然動彈不得。桌上,有些修為頗淺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昏迷跡象。

葉明知是中了迷藥,遂暗催內(nèi)力。但覺四肢酸軟,一時卻不能自主。葉明調(diào)息良久,方才穩(wěn)住心神;以磅礴的內(nèi)力,將迷藥的藥力壓了下去。楊玉兒內(nèi)力不及葉明,又沒有運功,早已經(jīng)趴在了桌子上。周圍諸人,除方才過招兩人正盤腿運功,勉強保持神志之外;其余眾人,紛紛倒地。葉明也順勢趴在桌上,欲伺機而動。正在這時,舍外傳來陣爽朗的笑聲。葉明瞇眼看去,正是方才店家。那店家背也不駝了,面上的皺紋也已綻開,好似年輕了十幾歲。他一手持刀,一手舉著個火把,慢慢走進(jìn)屋來。店家舉火在屋內(nèi)看了看,見眾人大都昏倒,只剩錢四和那個青衣人尚屬清醒。不由得又是一陣大笑。

他來到青衣人身旁,用刀挑了挑他下巴,道:“李家小子,你可就是李波嗎?!”青衣人皺眉道:“我是不是李波,與你何干?”那人道:“李家在漆鋪溝,殺了三十七位好手,可是劫了件寶貝!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此事!”那青衣人冷笑道:“李波?若是李波在此,哪輪得到你來造次!李家山寨,就在漆鋪溝的三棱山上;此處已離開甚遠(yuǎn),若有寶物,誰人不藏在家中,卻偏偏要帶出來!”那人大笑道:“那李波詭計多端,怎會將那么要緊的東西放在山寨中,定然要藏在廣平城的老窩里看護(hù)住。此處是去廣平城的必經(jīng)之地,我在此一十八天,終于教我等到李家人了!趕緊將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

青衣人正色道:“我是李家人不假,但你何以斷定,東西便在我身上?!”那人指了指錢四,道:“我看錯了,難道他也是瞎子嗎?這金錢豹,功夫不咋地,但窺察形勢、跟蹤偵緝可是出了名的!在清源門中,可是排得上號的人物!”錢四咬牙道:“你既知爺爺名諱,竟敢給爺爺下藥!就不怕爺爺?shù)男值軄恚瑢⒛氵@狗窩端了?!”青衣人冷哼一聲,道:“廣平是李家的地盤,任他是郡守也奈何不得!倒是你,就不怕開罪我李家嗎?!”那人笑道:“這東西,本就歸我河山所有;給你李家劫了去,我只不過是拿回來罷了!我河山,可曾怕過誰嗎?!”青衣人道:“河山幫,號稱大江南北二十八樓,關(guān)東關(guān)西六十四寨,卻連真正的幫主是誰都不讓江湖人知曉,難道不是怕嗎?”

那人正欲還口,驀地外面陰風(fēng)陣陣,門上的掛鉤篤篤的叩著房門;良久,傳來陣嘆息聲,喃喃道:“可惜!可惜!閣下說得不錯,便連號稱‘鋼鞭鎮(zhèn)三郡,鐵拳挑五州’的拳神公孫谷,加入河山幫后,都改用刀了!”那人慢慢走進(jìn)屋來,看了眼地上眾人,又嘆息道:“可惜!可惜!不但改用刀了,還用下藥這么卑劣的手段!”說著,已然走到了那人跟前。黑暗中,葉明瞇眼看去,心下一驚;他看到了一張異常慘白且消瘦的臉。這臉消瘦得可怕,若不是外面一層皮,直和骷髏無異。那人一進(jìn)來,整個屋子便好似充滿了陰氣,就連搖曳的火把,都好似變作了鬼火一般,不帶一絲生機。那剛才還囂張異常的公孫谷,也已經(jīng)開始打顫,手中的火把一抖一抖的。

那骨瘦如柴的身軀,縮在一身寬大的白袍中,顯得恐怖異常。他每走上前一步,公孫谷便兀自顫抖一陣。他努力定了定神,磕磕巴巴地說道:“鴻儒、俗釋、天師道,惡鬼……邪魔、不死……不死妖!你……你便是……‘惡鬼’魏白曜!”那人停下了腳步,側(cè)臉向上,似是極為崇敬的喃喃道:“我哪及得上師父的萬分之一,他老人家長居室韋國,哪里肯輕易到中原來。你竟敢提師尊名諱,可惜!可惜!”

公孫谷突然跪了下來,顫聲道:“魏前輩洪福齊天……壽……壽與天齊。”那人又嘆息道:“可惜!可惜!那個東西呢?”公孫谷指著青衣人道:“在……在這人身上……”“上”字還沒有說完,白影一閃,已然扭斷了他的脖子。公孫谷算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若要和他拼命,并非沒有一戰(zhàn)之力。只不過,他受這人氣勢壓制,又想起六大高手之一“惡鬼”魏白曜的可怕功夫。不等動手,便先軟了下來,自然非死不可了。

那人又走到青衣人身前,嘿嘿一笑,開始在他身上搜起來。上下搜尋一遍,什么也沒有尋到,竟又淫笑著撕扯起青衣人的衣服來。青衣人受到驚嚇,尖叫起來,竟是個女子的聲音。轉(zhuǎn)眼間,衣服便被撕扯得只剩件褻衣,眼看名節(jié)不保。葉明袖中暗動,猛地彈出顆念珠,朝那人背心打去。那人似是聽到念珠激起的風(fēng)聲,旋身而起,反手接住。方抬頭,見面前已站了個身材高大的人。這人卻不是葉明,而是赫連延。赫連延依舊冷漠,不帶絲毫表情;再加上身如雪的白衣,蒼白的面容,外型倒和面前之人極為相像。只不過,二人一高一矮,一個體格健碩,一個骨瘦如柴;面貌上,更是差了十萬八千倍去。那人先是看了一眼手中念珠,朝空中道:“汪廣陽,你出來!”連說三遍,卻不見動靜。

赫連延冷冷的道:“嘆息鬼,白三千!”那人一怔,喃喃道:“想不到,中原還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可惜!可惜!”赫連延道:“可惜什么?!”白三千道:“可惜!可惜!你便要死了!”說著,雙手探出,向赫連延抓來;招招疾攻要害,如幽靈般輕盈。赫連延抬手格擋,不徐不疾,將其招數(shù)化去。轉(zhuǎn)眼間,兩人便拆了三十余招。

白三千搶前一步,朝赫連延噴出口黑氣。赫連延長袖一揮,將黑氣打散,順勢揮出一掌,與白三千兩掌相對,各自后退五尺站住。白三千嘿嘿笑道:“玉蕭摧花手?!小鬼奉師命來中原三月有余,你是第一個能在我‘鬼影手’下走三十招的人。我不傷老妖怪的傳人!”話音未落,長袖一揮,便如鬼影般飄了出去。

赫連延看了看滿地碎衣,將自己外衣脫下,蓋住那女子,又默默地走回墻角。他慢慢坐下,一手捂住胸口,朝墻靠了上去。那地上女子,看在眼中,不由得眉頭一皺。黑夜,令人壓抑的黑夜,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過了約摸一刻鐘,原本在地上躺著的錢四卻動了,他四下望了望,一咕嚕爬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再次環(huán)顧四周,哈哈笑道:“看來,我才是最后的贏家!”

正自得意間,只聽赫連延冷冷的道:“你不怕死?”錢四笑道:“別人看不出,我錢四還看不出?!那嘆息鬼白三千的‘鬼氣’,雖被你打散,卻也有一些直接噴到了你臉上。這點鬼氣,雖不見得能毒傷你,但一時半刻,卻也令你動彈不得!我這幾天,一路觀察,覺你重傷未愈,卻只顧喝酒。方才與嘆息鬼拆招,你只守不攻;我便知你拼命蓄積內(nèi)力;最后一掌,顯然已是搏命一擊。你騙得了他,卻騙我不得!”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地上女子朝錢四啐了一口,道:“你真卑鄙!”

錢四大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說著,慢慢向女子走來,滿帶得意之色。他搖了搖頭,又繼續(xù)道:“嘆息鬼隨他師父,好色如命;我金錢豹差些,卻也是無色不歡……”話音未落,只聽赫連延道:“你真以為,我不能殺你?!”錢四抬眼時,赫連延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先是一驚,但又瞥見赫連延雙腿靠墻,似是微微發(fā)抖,遂大笑道:“你已然騙我不得了!”說著,猛一轉(zhuǎn)身,扔起張矮桌;果然將赫連延堵到了墻角。赫連延掙扎幾下,卻是連站起也不能了。錢四回頭,向女子道:“李家小妹,你看爺爺我威不威風(fēng)啊?!”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未絕,只聽屋上一人道:“可惜!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黃雀之后,卻又有手執(zhí)彈弓之人!”此人,正是白三千。說話間,他便已經(jīng)飄回了屋內(nèi)。

這白三千與赫連延交手時,并非沒有注意到赫連延正勉力支撐。但其師為號稱“惡鬼”的魏白曜,與赫連延所使的“玉蕭摧花手”的創(chuàng)立者“不死妖”頗有淵源。加之方才,葉明那一顆鐵念珠擲出,著實讓他狐疑了一陣。他不知汪廣陽是否真的隱身在此,只得暫時撤出屋子,靜觀其變。過得片刻,見四周并無動靜,方才進(jìn)屋。錢四見了白三千,立馬僵住,渾身戰(zhàn)栗;不等開口,已被白三千扭斷了脖子。白三千向地上女子淫笑道:“螳螂、黃雀都是畜生,還是我這個人好!”

白三千正待揭開罩在女子身上的衣服,只聽一人吼道:“夠了!我管你是什么東西!你這畜生,強搶民女,傷我兄弟,今日定然饒你不得!”白三千回頭,見一人已站在自己身后。此人一身布衣,面貌俊朗,正橫眉怒目的看著他。正是葉明。白三千嘿嘿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大的口氣!”說罷,面色一變,欺身向葉明攻來。葉明冷哼道:“跳梁小丑!”葉明不管何種功夫,見招拆招,順勢拆了十余招。眼見他俞攻愈快,招式怪異,一時間看不清他路數(shù),被逼退三四步。只聽邊上赫連延冷冷的道:“與這種人打,還需什么招式?!用內(nèi)力震死他,便是了!”

白三千陰笑道:“可惜!可惜!這公孫谷,在菜里下了迷藥;這屋里,也就你這酒鬼和死了的金錢豹沒吃罷?!”語調(diào)尖銳,似催命般;加上凄慘的笑聲,更令人毛骨悚然。白三千在進(jìn)來之前,早就暗中觀察過了;知道葉明已經(jīng)吃下含有迷藥的飯菜。此刻的白三千,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可是,人在江湖,機關(guān)算盡;總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事實卻往往出人意料。這屋中已然死去的錢四、公孫谷,在臨死的前一刻,哪一個不自以為勝券在握呢?

葉明聽赫連延提醒,再和白三千交手,果覺其雖招式凌厲、變化無常;但試其內(nèi)力,卻不甚深厚。遂將內(nèi)力上提,灌注雙掌之上。這一提氣,招式卻慢了半分,露出個破綻來。破綻稍縱即逝,卻早已被白三千看在眼里。他變掌為爪,直向葉明膻中抓來。葉明冷笑一聲,渾厚的內(nèi)力便化作剛勁無比的掌風(fēng),鋪天蓋地般地向白三千打去。白三千鬼爪離葉明只有半寸,眼看得手;正得意間,身軀一震,覺得自己像是撞到了堵冰冷的墻上。白三千一時大意,并沒有料到葉明內(nèi)力竟如此雄厚。他驚叫一聲,吐出口鬼氣,隨后便已被擊出,撞破屋頂,吐出口血來。白三千不敢戀戰(zhàn),飛身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直如離弦之箭一般。葉明揮袖,將撲面而來的鬼氣打散,嘆道:“這輕功,果真形同鬼魅!”

葉明將女子扶到墻角,與赫連延并排靠在墻上,轉(zhuǎn)身朝外面道:“外面眾位朋友,等待多時了,想是要進(jìn)來喝一杯罷?!”話音剛落,四五個身著青衣的男人舉著火把走了進(jìn)來。站在門外的人更多,火把亮成了一片,直和當(dāng)年葉家莊合村打狼的光景無異。葉明心下一驚,暗忖道,眼下情境,自己欲脫身倒也不難。但若是再加上楊玉兒與赫連延的話,那可就不容易了;此刻,也只能隨機應(yīng)變。忽聽那女子叫了聲“哥哥”,身前的漢子一怔,道:“小妹!他們沒傷害你吧!”說完,拔出刀來,似是有所顧忌的看著葉明。不等葉明說話,那女子道:“他們是救我的人,哥哥可不要為難他們!”

那男子跑過來,看視那女子傷情。回頭看了下地上眾人,伸手一指錢四手下。諸人會意,手起刀落;幾個莽漢,在睡夢中便丟了性命。葉明本欲出手阻止,想起那錢四邪惡嘴臉,而他手下之人也曾向赫連延出手。況且,這兩幫人的恩怨,想來也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葉明給赫連延運功療傷,給他輸了點真氣后,赫連延臉上稍稍有了點血色。這迷藥,雖然對身體沒有什么大的損害,一旦中招之后,卻只能靠自然醒來。此番纏斗,形勢極為曲折,耗時甚久,一直持續(xù)到五更時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天便亮了。楊玉兒和地上眾人,也紛紛醒來。

初夏時分,朝陽初起,空氣清新。這客舍,本處在片柳林中;邊上不遠(yuǎn)處,便是條小河。葉明與楊玉兒扶赫連延到河邊透氣。赫連延昏昏沉沉地洗了把臉,倚坐在樹下,睡了過去。楊玉兒使勁搖了搖頭,似是有些頭痛,見葉明正看向自己,裂嘴笑起來。此刻,朝陽正灑在她身上,將個俏臉映得瑪瑙一般;兩條柳葉眉上,正帶著點點細(xì)微的晨露;一笑之下,兩個酒窩顯露出來;柔情綽約之態(tài),媚于言語。葉明不禁有些愧疚。這一路走來,幾經(jīng)磨難,楊玉兒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可以說,自打從桃花溜出來,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

葉明心道,自己找到云伯后,還要去尋蕭琳,總歸盼著能找到他們,心里有個希望,倒也沒覺得苦。但楊玉兒就不同了,她對自己的情義,自己是能察覺到的。只是,她不能夠說出來;或許,永遠(yuǎn)也不能說出來了。她非但說不出來,便連表達(dá)出來也不能;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個蕭琳了。而自己呢?自己非但不能帶給她什么,反倒帶她步步涉險,步步靠近一個像她這樣善良的姑娘本不應(yīng)得到的結(jié)局。他想過悄悄離開,但他從桃花溜出來時,便已經(jīng)知道,她不會再愿意離開自己了。自己除了對她的感情外,其余一切,都可以給她;但偏偏,她對其余的一切,都不稀罕。

葉明轉(zhuǎn)念一想,楊玉兒有選擇的權(quán)力,任何人都有;自己絕不能替她做出決定。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對她好些,愛護(hù)她些。但這樣,卻又偏偏讓她更不想離開自己。倘若自己對她兇起來,趕她走,這又是做不到的;即便狠心做到了,自己可能會后悔一輩子;這便更不是楊玉兒所應(yīng)得的果報了。俗世之人,往往就是活在這樣的矛盾之中,不是嗎?

葉明微笑一下,俯下身來;將三根手指插入微涼的河水中,猛地?fù)P起,撒了些水珠到楊玉兒臉上。楊玉兒正舉起手指,透過指縫看太陽,忽覺臉上一涼,回頭時,見葉明在一旁傻笑,過去便是一頓捶打。

兩人正打鬧間,忽聞得遠(yuǎn)處傳來聲悠長的馬嘶。轉(zhuǎn)眼看時,見一輛馬車正緩緩駛來。車旁走著四五個人,青衣單刀,中間一個濃眉闊臉的漢子,正是昨晚那女子兄長。那女子換了身淺青色衣服,扮回了女妝;雖不施粉黛,素顏清面,反倒多幾分清麗疏朗的美感。女子腰中佩劍,手中捧著赫連延的衣服,正走在最前面。

她走得極快,似是急著趕到這邊。女子到了河邊,沒來得及與葉明打招呼,便徑直走到赫連延身邊;將衣服展開,蓋到了赫連延身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赫連延一番,便在赫連延身旁倚樹坐下。那漢子走上前來,朝葉明抱拳,道:“在下廣平李波,多謝三位救命之恩!不知恩公作何稱呼?”葉明還禮道:“在下葉明,那位是在下的朋友,赫連延!是他救了令妹!”李波道:“葉兄弟過謙了,是舍妹給三位添麻煩了!”

葉明道:“李兄,不知此地往北,道路可是通順?”李波笑道:“在廣平境內(nèi)的話,自然是通的!”說罷,從胸前掏出個巴掌大的木牌來,上面篆刻一個大大的“李”字。李波將木牌遞給葉明,道:“在廣平境內(nèi),若有什么麻煩,只要遇上的是本地人,出示此牌,便可化解危難!”葉明謝過李波,收下了。

一邊的女子問葉明道:“你們急著趕路嗎?我看他傷得極重,不如先到我們山寨,休養(yǎng)幾天;等他好點,再作打算罷!”葉明點頭道:“如此也好,那就只能叨擾了。”那女子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將赫連延扶到馬車上,又伸頭出來,笑道:“我們走罷!只是,這馬車只能裝下三人,讓那個妹子上來罷!”說罷,看了看楊玉兒。楊玉兒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葉明搖了搖頭。葉明道:“赫連兄弟有……姑娘照顧便夠了,我與玉兒騎馬就好。”

那女子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名字罷?!”說著,側(cè)身向車邊一個男子道:“李木,你告訴他!”李木是個精瘦的男人,約摸三十出頭年紀(jì),天生一張笑臉。只見他搖頭晃腦地笑道:“李波小妹字雍容,裹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迭雙!”說罷,哈哈大笑起來。葉明笑道:“李兄果真有才得很!”李木笑道:“這可不是我編的,這是我們廣平老百姓口頭傳的!”李雍容笑道:“對的對的,后面還有兩句,‘婦女尚如此,男子哪可逢’!不過,我可尚未嫁作人婦!等你這兄弟好了,我可得問問他,愿不愿意娶我!”說罷,縮回馬車中,將車簾放了下來。

李波笑道:“容兒,你又胡鬧!”一邊向葉明招呼道:“葉兄弟,我們走罷!”葉明點了點頭,和楊玉兒去牽馬跟上。葉明暗忖道,這女子當(dāng)真是爽氣,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如此坦率豪放。看她方才照顧赫連延的神情,絕不似作假。可知,她不是說笑了。她若是生得個男兒身,那自然會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回頭看向楊玉兒,她倒一副在沉思什么的樣子。楊玉兒驀地轉(zhuǎn)頭,見葉明正面帶疑惑的看自己,雙頰竟紅了起來。

一行人順著河岸,騎馬行了半日;待走到小河的源頭,終于到了漆鋪溝。這地方,名叫漆鋪溝,卻并非一道峽谷,而是以多山多峽聞名;山峰陡峻,峽谷幽深,兩側(cè)都是漆樹。外面兩側(cè),住了幾十戶人家,茅舍精致,映帶山水,倒也十分雅致。依山傍山,靠著山上漆樹,山外人多以開漆鋪為業(yè),所以得了個“漆鋪溝”的名號。迎面看去,漆鋪溝奇峰林立,重巒疊嶂,三棱山上云氣飄渺,更有飛瀑、險峽為屏障,倒是個易守難攻的去處。

葉明和楊玉兒在李波等人的指引下,在山路上穿行。時值五月,植被繁茂,兩側(cè)小溪流水,鳥語花香,粉蝶穿行。過了幾道險峽,山路越來越窄。到了半山腰一個平曠的臺子上,馬車便再不能往上。李雍容將赫連延從馬車中扶出,扶到自己的馬背上。赫連延正兀自昏睡,似是全然不知此時光景。這平臺一側(cè),搭了好些個高大的車棚,里面停滿了馬車和板車。聽得外面聲響,車棚一側(cè)的木屋里走出幾個男子來。幾人見是李波等人,上前招呼,便將馬車引到了棚中。

葉明抬眼望去,對面山上,有個更為巨大的平臺。那平臺周邊,是一圈房屋,錯落有致,約有百余間。中間的平地上,站了群身著青衣之人,遠(yuǎn)遠(yuǎn)望去,和山色無異。這群人總數(shù)不下一千,分由八九人帶領(lǐng),舞刀弄槍,似是操練。李波笑道:“那地方叫馬武寨,早年間,是劉秀大將馬武練兵的地方;現(xiàn)在,成了我李家子弟操練的地方了。世道亂了,廣平游家也很有些勢力。不培養(yǎng)點人才,我李家也怕在廣平待不住!”葉明點了點頭,暗忖這李家勢力果然非同一般。除了上次路過清河郡時,幾千人迎他們的族長之外,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陣勢。想來這李波是將個漆鋪溝,作為廣平城的后援了。

眾人又前行三四里,慢慢向上。轉(zhuǎn)了幾個彎,山勢更加陡峭,到一處平臺上。這平臺四周都是高大的林木,若非從正路過來,從外面根本看不見。這平臺長寬各兩三百丈,被一圈高約三丈的墻圍起來,墻上爬滿了青色的藤蔓,四方各開一門。其中,南門最大,上涂黑漆。大門打開時,可并行十余人。圍墻的四角靠內(nèi),各搭起一個七八丈高的塔樓,上面各站了一人,想是在放哨。

眾人下馬進(jìn)門,見內(nèi)里十分平曠;一側(cè)是幾排長長的馬廄,內(nèi)里拴著一兩百匹駿馬,正有人給馬喂草。馬廄一側(cè)靠墻而建,另一側(cè)又修了道墻隔開。另一邊總計約七八十間房屋,房屋整修的很是干凈。房前屋后,見縫插針地種了些花草,更多的是各色時令蔬果。條條小路相互交通,瓜果齊茂,花草爭妍;偶爾陣陣云氣襲來,宛若仙境一般。

葉明扶著赫連延,順中間由石板鋪就的主路前行。赫連延已經(jīng)醒了,但好像又回到了混沌狀態(tài),嘴里不停喃喃道:“師父,延兒回萬春谷了。”葉明隱隱覺得,赫連延這個人,來歷不簡單;他也絕不會只是受了慕容雪刺激,便會成這樣。只是,赫連延沒有說,葉明自然也不會問。走到平臺中間的位置,眾人到了一處門樓前,只是門樓下并沒有安門,想來是本身就在墻內(nèi)的緣故。

穿過門樓,眾人來到院內(nèi)。這院子不大,長寬各約六七丈,地上鋪著光潔的青石板。院中一側(cè)有兩個大石鎖,邊上兩個三尺見方的花壇,里面正開滿各色花。另一側(cè),竟然有一口八角形的井;井邊上,長了棵老棗樹。葉明不禁納悶,這山頂?shù)胤剑醯臅芯?

正對面是堂屋,一排三間房,各開一個門。東西兩側(cè)是略矮的廂房,兩邊各有二間,屋門相對,朝向院中。幾間房子,均是青磚碧瓦;木門上,雕刻著各式紋路,以紅漆涂了顏色。一眼望去,倒是個極為雅致的院子。

李波進(jìn)門之后,叮囑了李雍容幾句,便出去了;想是有事要做。李雍容朝廂房叫道:“游伯!我回來啦!”只聽東邊的廂房中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道:“是小姐回來了?”說著,房門被打開,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走了出來。他也穿著一身青色舊袍子,因為身材肥胖,將衣襟撐得鼓鼓囊囊的;腳上,趿拉著雙皂色的鞋子,一步一顫的走了出來。他一邊走著,嘴里還打了個哈欠,像是剛睡醒一般,整個人顯得邋里邋遢的。那人一邊走出來,打量了葉明和赫連延一眼。葉明覺得,這個人的修為似是不弱。李雍容見了他的樣子,笑道:“游伯,你又偷懶啦?快找人來收拾客房!我?guī)讉€朋友,要在這兒住幾天。”游伯朝李雍容嘿嘿一笑,帶著極為慈愛的表情,轉(zhuǎn)身趿拉著鞋子朝門外走去。

待走到葉明身邊時,游伯朝葉明微微一笑。葉明感覺得到,他似是將所有的內(nèi)力都鼓動了起來,在體內(nèi)瘋狂運轉(zhuǎn)。葉明知他在警告自己,教自己不要傷害李雍容。他護(hù)主心切,葉明非但不覺他無禮,倒很是佩服他的盡職盡責(zé);遂收斂自身氣息,朝他點了點頭,以示無敵意。游伯嘿嘿一笑,也點了點頭,徑直去了。

赫連延閉著眼睛,腦袋歪在一邊,似是又要睡著了。李雍容見狀,道:“先教他到我房間休息會兒罷!待會,讓人收拾好屋子再說。”不等葉明說話,便扶著赫連延往邊上的房間走去。葉明心道,這姑娘家的閨房,哪是說進(jìn)就進(jìn)的?轉(zhuǎn)念一想,人家自己都沒說什么,自己也不便多說。遂轉(zhuǎn)身對楊玉兒說道:“玉兒,你去幫一下忙罷!”楊玉兒看了眼赫連延,又看了看葉明,竟笑著搖了搖頭。葉明見楊玉兒又調(diào)皮,便想將她往屋里推去;楊玉兒笑著跑到一邊,又指了指屋內(nèi),又指了指自己,搖了搖頭。意思是,人家的事兒,我不管。葉明咧嘴一笑,也只能由著她。

赫連延迷迷糊糊的被李雍容扶到屋里,感覺自己被人扶到個柔軟的榻上;他微微側(cè)臉,鼻尖觸到了溫軟的被褥,聞到股淡淡的香味。赫連延一怔,迷惑的看了下四周,似是有了點意識。見自己正躺在個柔軟的睡榻上,一領(lǐng)淺紅色的帳子,將軟塌罩住,里面掛了幾只香囊。不等李雍容給他脫鞋子,便一個咕嚕爬將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大叫道:“我怎的又進(jìn)你帳子了?!”又喃喃道:“師父,徒兒該死!”說著,抱頭痛哭起來。李雍容和葉明知他又發(fā)作了,也只能苦笑。

又過了片刻,游伯帶了幾個女人過來,將三間客房收拾了一下。赫連延住了靠近游伯的屋子。楊玉兒和葉明各住了井邊的一間。又有幾個女人端來飯菜。李雍容勉強讓赫連延吃幾口飯,他只是不住地要酒喝。李雍容拿來半壇酒,哄著他吃了碗飯,才將酒給他。赫連延端起酒壇,一口氣喝完,倚在墻邊昏昏睡去。眾人看見赫連延的模樣,又不住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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