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股強烈的樟腦丸的氣息迎風揮發著。一股微微潮濕發霉的氣息在空氣中升騰著。金大成呼吸著這兩股強烈的氣流，引起一陣強烈地咳嗽。往事堆積在清涼江的淤泥沉沙中，被忽然而來的水流泛起。他的思緒在半個世紀間游離。敏感的大腦深層皮下的神經末梢，有序地排列著三次穿這件將軍呢子大衣時的不同經歷，回味著那兩種不同強弱的氣息。

[05

時間的分分秒秒在時光的隧道里穿梭，在清涼江里流逝著，被席卷的浪花揉碎。

金大成站在自己走過的所有日日夜夜組成的長隊的最后，翻弄著那些泛黃的歲月。

大橋東側的不遠處泛起點點燈火和裊裊炊煙。

不時傳來的犬吠與轟鳴的江水交織著、混雜著，金大成仿佛聽到了河堤的爆破和機器的隆隆聲。

看來，國家對清涼江的綜合治理真的要有大動作啦。南水北調，解決京津人民的吃水和屬地群眾的灌溉問題不再是俺們老鴰村人們的夢想啦！

可是，在不久的將來，那片泛著燈光和炊煙的村莊就會被涓涓的水流所吞沒，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居住地和故人的墓穴都會變成永久的記憶。到那時，全老鴰村的百姓將安身何地？俺的祖宗、俺的父母，還有金力、李金蓮、金不為你們將到哪里去安息？俺這把老骨頭又將葬身于何地啊？

金大成抬頭望了望深邃的天空，浩如煙海的星星向他眨著眼睛，對視他的目光，一股濕氣蒙住他的眼眶，在初春里凝結成冰冷的水滴。

李金蓮，你能告訴俺嘛，哪顆星星是你啊？

爹在世的時候說過，天上的星星有多少，地上的人們就有多少。爹的說法對嗎？李金蓮，請你告訴俺吶！

娘在世的時候說過，人死了要么去天堂，要么下地獄。俺知道，像你這樣的好人只能去天堂。剛才，那飛往天際的薄云淺霧帶去了俺對你的問候，你在天堂里可好嗎？剛才的風從那邊刮過來，你怎么不讓它捎個信兒給俺？

李金蓮，你的心可真夠狠的，你一去四十年了，怎么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哇？對了，你在天堂里可提前給俺占了塊兒地盤？俺自信，等俺百年之后，俺也會飛往天堂。俺去了你那里，一定會變顆最亮的星陪伴你。

一顆流星從天上劃過，落在清涼江的拐彎處。

金大成的目光停留在那里。

對了，娘活著的時候還說過，天上落下一顆星，地上就會添上一個人。李金蓮，這顆星是你嗎？這個人會是你嗎？

金大成那雙深陷進眼眶的黑色球體緊緊地盯住黑暗中的江面，嘩嘩地流水聲叩擊著他記憶的閘門。

滿江的荷花瞬間開放。一個年輕美麗的婦人，在這碧水蓮花之間舞弄著長長的秀發，滿面春風的逆流而來。金大成看著滾滾江水，在時光的隧道里驚呼：

那不是李金蓮嗎？俺都想死你啦！趕快過來呀！你知道嗎，過去俺的腦子有好長一段時間失去了記憶，你就幫著俺一起回憶一下咱們的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