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不知道怕是什么了……”沉星嘆口氣幽聲道。
菱兒帶著沉星來到了廢殿后院的深草之中,這一角壓著一塊青石板,菱兒將貓放在草里,然后自己動手將石板推了開。那底下是一眼井水,此刻反射著月光,清波粼粼閃爍。
沉星就就著那水洗了洗手,將垂落的黑發挽在一側,就勢又洗了把臉,除去塵垢,月下,皮膚一發顯得晶瑩細膩,那張臉更美的奪目。
冰涼的水淋在臉上,清清爽爽,皎月清輝散落,這個夜晚似在剎那間也如水清澈。
這一刻的沉星美的不可方物,如月光透徹的面容,只是一瞥便可照亮整個世界。
菱兒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輕聲道:“你長的真好看。”
“有時候,我想毀了這張臉?!背列堑拖骂^,看著自己的倒影,輕輕的觸著自己的臉,輕聲喟嘆。這話絕非做作,她是真的想。
如果沒有這張臉,也許她已經和母親在九泉之下團圓了。
“要在這宮里活下去不容易,像你這樣的美人就更加不容易了?!绷鈨核坪鹾芏眠@些,突然道:“知道嗎,這口井里死過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個漂亮女人在這里投了井。”她說著又補充道:“當然,她沒有你美,她只是比人略強些……可還是……這宮里,要想不被人吃,就要吃人……”說到這里,菱兒突然說不下去了,低下頭去,將黑貓抱了起來,沉星清楚的看到她的手節在顫抖。
“你年紀不大,怎么會知道這些?”沉星心中了然,死在這井里的人,定然和她熟識,可是她并不打算多問。
“從小就生在這宮里的,這宮里的事兒我清楚的很。冷宮根本沒有鬼,鬼都是在人心里的?!绷鈨好腿惶痤^,沉星看到了她目光里含著的淚光。
“對,你說的對。人心里的鬼更可怕。”沉星撫著她的發髻道。
“姐姐今天救了小黑。我一定會報答你。”菱兒振作了一下道:“姐姐放心,我在御膳房當差,這個宮里,我有些門路。這個宮殿,沒有人愿意進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你,門路?”看起來還很稚氣的一張臉,卻說這那么世故的言語,沉星不覺心里一牽。
“你不信嗎?”菱兒低頭嘆口氣:“我是宮奴子,我的……我的爹爹,就是皇上身邊的趙大總管?!?
“爹爹?”沉星心中一怔:“你是說那個……”
“對,就是那個老太監?!绷鈨旱皖^狠狠的咬著嘴唇,旋即抬頭向沉星笑著,下頷昂起,似是驕傲,聲音里卻全是恥辱:“我的爹爹是個太監。很可笑,是不是。我娘,和他是,是前頭柳皇后賜的……對食兒……”
她的目光,落向那口井,身體劇烈的顫抖,連懷里的黑貓都是發出凄厲的哀吟。
沉星嘆口氣,無聲的將她摟在了懷里:“別難受了。你娘若是知道你還在為她難受,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
菱兒愣住,有些吃驚:“我什么都沒說,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里都寫著。你娘,該是被逼對食兒的吧,不愿意,所以投了井?我說的對不對?”
沉星撫著她的發絲道。
“嗯?!绷鈨耗抗饫镲h過一絲猶豫,旋即點了點頭:“那個老太監,折磨娘,娘受不了他的折磨,所以……不說了……”她掙開身體,故作輕松的笑了起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會給你送點東西進來。你放心好了?!?
沉星點了點頭,伸手勾過小黑貓:“這貓兒還要換藥,你若是信得過,就把它留在我這里。等它好了,我再還給你,好么?”
菱兒一怔,有些遲疑。
“宮里是不許養這些東西的,你應該知道?!背列瞧届o的看著她的眼眸。
菱兒想了想就點點頭,笑:“好。”小心翼翼的將貓交給了沉星,然后看著天色,有點緊張的道:“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叫管事的知道了又是好打?!?
她急忙走了兩步,卻又轉身:“對了,我還沒問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紀沉星?!?
聽見這個名字菱兒猛然睜大了眼睛:“你就是,就是……”
沉星知道她要說什么,慢慢的點頭。
“怪不得……怪不得……”她眼睛里出現了一絲哀嘆:突然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的重重嘆口氣,掉頭就跑遠了。
小小的身影轉瞬沒入夜色之中。
沉星淡漠的笑了一下,就坐在了青石板上,捋著小貓兒,目光深渺的看著那清光粼粼的井口。
第一美人?她不就是栽在幾個字上了嗎,可知虛名誤人。
沉星低頭看著小貓兒泛著琉璃般光亮的眼睛:“知道嗎,在山里的時候,我也養過一只小黑貓,和你一般大,它的名字叫墨痕,以后我也叫你墨痕,好么?!?
小黑貓靈氣的眼珠子看著沉星,叫了兩聲,猶如嬰兒的哭聲,然后深處舌頭舔了舔沉星細長柔白的手指。
冷宮的日子同也不同,枯寂而安寧。
菱兒說的沒錯,這個鬼怪之論甚囂塵上的地方,確實是無人打擾。
奇怪的是,沉星在這里住了幾日,并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女鬼冤魂之類,身體也沒有什么不舒服。冷宮無鬼,鬼自在人心。沉星更篤定了這句話。
菱兒果然是熟門熟路,時不時的就悄悄的給沉星送東西來,或者是抹布,或者是松香、蠟燭亦或是些小點心。她們悄悄的將內里的一間偏殿打掃出來,勉強的可以住下人了,正殿卻不曾去動它,由它蕭條著,沉星來去自從偏殿的門出來,倒也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