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聞對力量的看法，與他人有所不同。多年的督察隊經驗，使他的視野要比常人更為寬廣。

盡管道人是掌握異能的特殊人群。但對普通人類來說，并不是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第一，道人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團結。

世俗標準影響著每一個人，不論他們是誰，曾經做過什么，現在擔任著什么樣的職務，掌握著多大的權力。人，永遠站在利于他自己的那一方。

第二，道人并非碾壓在普通人頭上。

至少，即使是樂正雅華，也有遭到暗殺而一擊斃命的可能性。這個時代的復雜程度，已經不是前人可以想象出來的了。

崔聞對人性有著了解，對力量的動態平衡有著深刻認識，因而他才會是出了名的談判精英。背靠新府會的他，手里永遠有牌可出。他所帶領的隊伍，既是長期行走于陰溝里的野犬，也是衛國當之無愧的守護神。

會對他們的存在感到頭痛的只有道人。曾經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已達風燭殘年的陳家，不是正因為他們的到來，踏上了一條絕路嗎？

人們在掌握特殊力量的時候，常常得意忘形。這種力量有時是錢，有時是權，有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道學。

至少，陳家的長女陳影最清楚這一點。她是道人，她無比富有，其代價是卷入了一場又一場生死局。此時，崔聞也希望葉青流看到這個問題。只要他明白了，就會清楚自己應當處在什么位置。

“你們可真棒??！”葉青流諷刺道。他才不管那些斗爭，他這個年齡要看淡生死倒是挺難，這都是被逼出來的，“你們連杏子都不能保護好，那么我把自己交給你們，不是更要完蛋？”

編號17似乎被這句話給激怒了，不過崔聞攔了下來。

他能理解葉青流的憤怒，但是他毫不留情地說道：

“那么葉青流，你真能得到道會的有力保護嗎？再好好聽一遍。道會里有人想要你的性命，你能夠相信的只有身旁那位樂正雅華女士?！?

“那又怎樣？”

“別著急，我給你捋捋。樂正雅華是要一個人力挽狂瀾是吧？她很強，這我承認。但是她的力量僅僅表現在戰斗方面，更加深層次的斗爭就很難說了。比如說，她能為了你的安全違背上頭的命令嗎？”崔聞說。

“別聽他的胡亂猜疑?！睒氛湃A怒道：“崔聞，道會里到底有沒有要殺他，我不知道。但是，我接到的命令就是盡其所能保護葉青流。假設，就假設好了……道會管理層真有人要殺他，那也只敢在暗地里行動?！?

她所要表達的內容，有著無比清楚的方向。既然道會要殺葉青流，解除自己的護衛工作就可以了。由此可見，組織內部并不是走過流程，所以這位幕后黑手沒有權力支走自己，唯有采用見不得人的手段。

可是，樂正雅華剛說完就后悔了，她發覺自己算是落進了這位督察隊隊長的圈套。

“好，我們就來假設看看吧。”崔聞笑了出來，這次他笑得特別自信，仿佛勝券在握，“葉青流，你知道道學是個什么東西嗎？”

他這一問，葉青流愣住了。的確，他這幾日都沒有在樂正雅華這兒得知過一點關于道學的情報，自己的修煉也是只知方法不知原理。這是他感興趣的問題，他回答道：

“你會解釋給我聽……？”

“當然。”崔聞的右手伸進口袋里，他纖細的指頭捏著一包煙。不一會兒，他的下屬就主動遞上了打火機。

崔聞一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下屬得彎下腰，打火機才夠得著煙頭。

只見黯淡的灰氣從他的鼻子冒了出來，崔聞說：“道學，歸根究底就是在褻瀆科學后，才被發現和掌握的。他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思路，我們可以用它來代替科學對世界的消耗。”

“他想說的，無非是一種陰謀論。”樂正雅華插話道，她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坐視不管，葉青流心頭要是產生了對道會的不信任感，那么自己就十分被動了。

“是的，的確算是陰謀論。但是，我們也來假設一下吧。既然科學會消耗世界的‘能量’，那么道學就不會嗎？科學導致了西州廢土化，那么道學就不會嗎？科學的廣泛應用，不過是發明了工具。而道學呢？”

崔聞并不是毫無根據的揣測。眾所周知，科學引發了西州廢土化事件。但是，保住中土的也是科學。后來，道人的出現，道學的逐漸成型，并不能就把它當作一種一勞永逸的代替策略。

時代的教訓就在眼前。中土最龐大的組織——道會，在它制定了嚴格的道人修煉方針的同時，真有把道學本身研究透徹了嗎？

“沒有。一百多年來，道會招收了大量道人，其結果不過是讓掌握異能的人越來越多?！贝蘼務f：“他們更像是傳教的巫師，把世界的構成變得無比復雜，引發了越來越多的矛盾?！?

督察隊的成立就是一個鐵的事實。

如若道人不存在，那么維護治安就不需要這樣一個特別行動小隊了。

“二十六年前，人類結束了一場長達八年的戰爭。在更加久遠的時代，還有一場歷時十二年的戰爭。他們的共性是道人的出現?！贝蘼務f：“道人改變了戰爭，可是作為人類的你真有受惠于它嗎？”

崔聞說的這兩場戰爭都被譽為世紀噩夢。這是人類進入新時代后，遭遇的最為慘烈的戰爭。熱武器不再派得上用場，道人的異能簡單粗暴地打破了各國之間的軍事平衡。

正因為這樣，道會必須要約束世界范圍的道人。也正因為這樣，各國之間不能把道人當作簡單的人類處理。其中，至高無上的道會身份證明，是和平賦予它的浪漫。究其本質，無非是區分于普通人類的證明。

“作為人類，你應該站在我們這邊。但是，作為道人，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考慮了?！?

隨著崔聞的指尖彈落最后一道煙灰，他也對葉青流下了最終通牒。他希望眼前的男子能夠明白一個問題，過分在乎道人的身份，就會與普通人類相背。道會，始終不是一個正常而合理的組織，它是特殊背景下的特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