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立即插話說:“你一定是有這方面的經驗吧?”這位高大的男生不會放過任何和女生開玩笑的機會。
女班長路波用胳膊撞了一下高瑜,不滿地說:“正經一點,卓然無緣無故地精神分裂,我們大家得找找原因才對。”
路波說話時瞪了柳莎一眼,心里罵道:“騷貨,什么時候都想和男生調情!”她看見高瑜的目光不斷向柳莎身上溜,覺得這種女人真是狐貍精。
謝曉婷觀察到了路波的心情,感到一陣開心,她想:我還沒講是和誰一起發現那只橡皮手套的呢。你以為你的男友是白馬王子嗎,其實是花花公子一個!
這時,何教授也來了,走進寢室便說:“奇怪奇怪,好端端的卓然怎么會精神失常呢?”
何教授剛從醫院回來,大家立即圍上去詢問卓然的病情。何教授說:“打了針,已經睡過去了。初步診斷她是受了強烈刺激后造成精神分裂的。下一步,可能要考慮電休克治療。”
這時,屋角突然有人哇的一聲大叫,那聲音撕心裂肺。大家循聲望去,只見吳曉舟捂著胸蹲在地上,臉色慘白。問他怎么了,他不斷地搖頭,說:“別,別電擊,別電擊,那太殘酷了!”他一邊說,一邊拉著何教授的手搖晃,仿佛即將要被束縛在病床上做電休克治療的是他自己。
何教授大惑不解地望著他,說:“你怎么了?作為學醫學的學生,還害怕電休克治療?”
高瑜插話道:“曉舟是詩人嘛,惜香憐玉,電休克真讓人柔腸寸斷。”
高瑜話音剛落,吳曉舟猛地站起來,揮拳就向高瑜打去。無奈他個子不高,手臂瘦弱,拳頭打在高瑜的胸上只是像在石墻上碰了一下。“你這個渾蛋!流氓!白癡……”吳曉舟聲嘶力竭地吼道。
大家拉他坐下,為他這種情緒反常面面相覷。高瑜也因這突然的狂怒怔住了,喃喃地說:“我沒說什么呀。”
何教授拍著手說:“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寢室去好不好?卓然病得不輕,讓我和她的室友好好了解一下情況,也許對治療有幫助。”
寢室里安靜下來,郭穎、謝曉婷、何教授都坐下來,準備好好聊聊。路波也留在了屋里,作為班長,她對同學確實挺熱心的。她緊挨著謝曉婷坐在床邊,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水味。“是法國的CD,”謝曉婷心里判斷著,“這時髦的女班長看來還挺有錢嘛。”
何教授拿著那個銀發夾反復觀察著。“是卓然從后山撿到的?戴上后就頭痛?”他疑惑地詢問道。
郭穎證實確實如此,她自己就戴過這發夾,后來也頭痛、失眠。“據說,二十年前的‘文革’中,有個女生死在后山下的防空洞里了,后來只發現了白骨、衣扣和發夾……”郭穎小心翼翼地提示說。
何教授的臉色突然十分難看,像犯了胃病一樣。“這毫無聯系。”他說,“這會是二十年前的那個發夾嗎?完全是你們的胡思亂想,胡思亂想!簡直是集體癔癥!”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不知道何教授為何生這樣大的氣。
人對空間的感受非常奇怪,僅僅少了一個人,這寢室就顯得很空曠。卓然住進醫院去了,夜幕落下后,這寢室竟有點涼。謝曉婷沖完澡,穿著裙子在屋里轉了一圈,說:“漂亮嗎?”
郭穎知道這小妮子又有約會了。她緊張地說:“今晚你就別出去了,我一個人留在屋里害怕。”
“哈哈,”謝曉婷顯然心情很好,“我不出去,讓他到這里來好嗎?”
這種方式郭穎當然更難接受。想到對面的蚊帳里一整夜的親昵聲,那是沒法讓人安心睡覺的。大一的時候,謝曉婷曾干過一次這種膽大妄為的事,第二天遭到郭穎和卓然的強烈抗議,從此不敢再“引狼入室”了。
“你告訴我,這人是誰,我再決定同不同意你帶他來。”郭穎提出這個要求,是想拒絕謝曉婷的荒唐提議。因為她知道,謝曉婷一般不會讓她的“他”曝光。
“說定了?”謝曉婷將手舉在空中說,“那我就告訴你。”說完,她附在郭穎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郭穎叫起來:“別理他!別理他!你簡直鬼迷心竅了,這是個浪蕩小子,你還和他去后山。原來如此,你們碰到的那個橡皮手套就是上帝對你的警告。”
“噓,”謝曉婷說,“小聲點,我的姐,我和他玩玩罷了,沒什么。路波還不是就和他玩玩,其實路波在外面早有男朋友了。”
“不可思議!”郭穎賭氣似的說,“隨你便吧,只是那壞小子休想到這寢室里來。你們要去哪里呢?”
“后山。”謝曉婷說,“你看星星都出來了,難怪大家都說醫學院的后山是戀愛天堂呢。”說著,她抱歉似的在郭穎臉上吻了一下,“我的姐,在屋里別害怕,我一定早點回來。”
其實,郭穎比謝曉婷只大三個月,但謝曉婷嘴甜時就叫她“姐”,弄得人生不起氣來。
“我倒不害怕,”郭穎說,“只是后山上陰氣沉沉的,你別被什么魂絆住了就行。”
“別嚇人了!”謝曉婷在她背上擂了幾下,說,“我們都是學醫學的,還相信什么魂啊魄啊的?”
話雖這么說,謝曉婷臨出門時還是有點心虛,她自我壯膽地說:“沒關系,還有他呢。男人陽氣重,鬼魂近不了身。”
這種約會是一種什么吸引呢,讓人如此膽大妄為、一意孤行?郭穎將門關上,獨自在燈下發了一會兒愣。
然后她上床,放下蚊帳,隨便拿起一本書來翻翻。她沒關寢室里的燈,她覺得這樣安全一些。
屋子里沒有一點聲音,上鋪也不會有卓然翻身的動靜了,當然,也再不會有卓然的夢話了。
卓然怎么了?她將翻開的書蓋在臉上默想著。怎么會精神分裂呢?卓然曾在夢里叫道“背后有人”,難道這屋里有什么影子驚嚇了她?
郭穎將書丟在枕邊,側臉從蚊帳中望出去,屋內空空蕩蕩,謝曉婷的床上胡亂扔著一些衣物,是她臨走選擇衣服時丟在床上的。她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些衣物,襯衣、牛仔褲、胸罩、短裙、連褲襪……她心里無端地緊了一下,想到在夜半的后山上從樹上懸掛下來的那條滑膩的東西。她無端地覺得那是死人的遺物。
她不想再看這東西,伸手關了燈,屋子里瞬間漆黑之后,隨著眼睛的適應,周圍慢慢朦朧起來。外面的走廊上有輕微的腳步聲,郭穎從枕頭下摸出表來,湊在眼前看了一下,凌晨兩點過五分。“是什么人在走動呢?”她的心不禁咚咚直跳。
此刻,她強烈地希望謝曉婷快點回來,多一個人,這屋里就會有生氣了。
她合上眼,想象著謝曉婷和高瑜快上山了吧。她想象著那些石階,那些黑色的樹林和灌木,他們躲在什么地方呢?對了,一定是上次發現“斷手”的那地方,在山頂的涼亭西面,穿過一大片密林,那個仿佛是絕路的地方。那里真是個隱秘之地,戀人們真是無孔不入,什么偏僻的地方都找得到。
進入大學后,真是自由了。郭穎想起中學時期,即使到周末要和同學們聚一下,也會遭到家長的盤問。“都是些什么人?男生還是女生?到什么地方玩?多久回家?”這些問題使郭穎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犯人,所以她寧愿待在家里而不聽那些拷問。只有到姐姐家可以自由來去,她想到了姐夫,想到了那個周末的下午……
郭穎在蚊帳中翻了一個身,她感到有些燥熱。她突然羨慕起謝曉婷來。進入大學后,自己雖說是自由了,但反而沒地方可去,每天除了教室就是寢室,最多也只去圖書館坐一會兒。天熱了時,有時晚上到后山散散步。
她又想到了后山。謝曉婷此刻在做什么呢?想到這點,她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她已經二十歲了,有人說二十歲的女孩如果還是一張白紙就是老土。說這些話的人仿佛都很自信,很快樂。
她缺乏自信嗎?似乎有一點。她沒有謝曉婷那樣的細腰,這襯得她的胸脯和臀部都很迷人。不過,有一次沖澡時,謝曉婷突然闖了進來,一邊脫衣服一邊對著她的身體看,還說:“郭穎你知不知道,男人其實最喜歡你這樣的身子。”她當時覺得謝曉婷的話有點下流,因為她發現謝曉婷說話時,眼光正盯著她過于碩大的胸脯和屁股。
郭穎在蚊帳中翻來覆去睡不著。室內的空氣顯得悶熱,可能是窗戶關得太死了吧。她翻身下床,走到窗邊打開了一扇窗戶。
從窗口望出去,校園影影綽綽的空無一人。后山像一堵黑墻似的擋在遠處,樹尖之上掛著幾顆稀疏的星星。突然,她看見一個人影從后山中走了出來,是謝曉婷嗎?她盯著那影子移動,當那人影走到人工湖邊的路燈下時,她看清了,那是一個男生,吳曉舟!
吳曉舟和誰談戀愛了?郭穎抱著這種好奇心一直在窗口張望著。可是,吳曉舟回男生宿舍很久以后,下山的路上沒出現過任何人。
吳曉舟,他單獨在后山待到凌晨干什么呢?郭穎想到他寫的詩將絲襪描繪成毒蛇,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