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除夕

林家擔心陸堯在除夕夜想家會傷心難過，因此年夜飯吃得比以往更要熱鬧慎重，只想用那些喧鬧沖淡點陸堯的淡漠。

【哥哥，你吃吃我媽媽包的餃子，可好吃了】林歌一笑，眼睛便如新月般燦爛，唇紅齒白。沒待陸堯反應，林歌肉乎乎的小手已經(jīng)拿起筷子，夾了個餃子放進他碗中。

陸堯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抬起頭，看了看林歌，她只是笑盈盈看著他。

他淡淡道【謝謝】，少年的心思永遠那么凝重。

林歌的記憶中，他總是那樣的神情，也不再與他計較。

她依舊笑著，撒嬌般對媽媽說【哥哥肯定吃了以后年年都忘不了，媽媽每年都會做給我們吃的】

梅月卻一怔，她看了看林歌依舊稚嫩的臉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丈夫一直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過了除夕夜，歌兒已經(jīng)十一歲了，十字開頭的年紀了，時間真快啊，當年，她不就是在江南這兒年復一年，由不懂事的少女成長為婦人，母親。。。。。

【對呀，哥哥以后想吃，有人會做的，哪像歌兒啊，什么東西都以為媽媽弄的最好】梅月不能看著林歌朝她害怕的方向走下去，又不忍讓她傷心，只好硬是說了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話。

陸堯顯然有些訝異，一直淡淡的神色此時卻顯得有些意外。

林家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看著梅月。

【媽媽，誰會做給哥哥吃啊，比你做得還好】林歌也天真問道。

【小傻瓜，哥哥回BJ，以后會成家立業(yè)的，會有妻子給他做啊】

BJ，BJ

原來那就是哥哥的故鄉(xiāng)。

原來他還是要回去的。

那是林歌第一次聽母親正面提及陸堯的家鄉(xiāng)，關于陸堯的一切，除了是她們家的客人，原來她知道的是那樣貧乏。

她不再說話，只顧往嘴里塞吃的，小哥哥要是回BJ了，一定就忘了江南，忘了歌兒了，她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最后竟抽泣起來。

【林歌，你別越來越?jīng)]規(guī)矩，除夕夜的，哭個什么】嚴厲的男聲傳入耳中。林歌正哭得專心，被這么一訓斥，渾身打了個激靈，想也知道，這話只會出自父親口中。

雖說，家里只有林歌一個孩子，是嫡子嫡孫女，但是林遠對這個女兒卻從不會吝嗇批評訓斥，林歌對了，他沉默不語，林歌錯了，他就巴掌上頭。

林歌小時候為此心有芥蒂，但是小鎮(zhèn)淳樸的風情總叫她輕易忘卻那些小小的煩惱，以致還能成長為活潑開朗的模樣。

多年以后，當林遠已經(jīng)中年時，在街上看見三四歲的小孩子調(diào)皮可愛的模樣，兀地想起林歌也曾那樣年幼過，而那時林歌已經(jīng)成為一個學會在憂傷時唱首歌的女孩子，他不禁感慨自己是不是錯過太多林歌的成長，他的教育方式到底對不對。

年夜飯就在尷尬中僵持著最終結束了。

陸堯剛打算關上房門時，林歌的臉卻驀地出現(xiàn)，她手中提著一個花燈，有些難為情道【哥哥，你陪我放花燈去，好不好，就一會兒】

他盯著她看了看，剛剛哭過的臉還紅紅的，這會兒到笑嘻嘻的放花燈了。有些沒好氣兒【這么晚，不要出去了】

【哥哥，假如你以后回BJ，連花燈都沒放過，會遺憾的】

那么值得遺憾的事真有千千萬萬，他冷冷看了她一眼。

見他無動于衷，她又繼續(xù)纏他【哥哥，我們這兒放花燈，許愿很靈的，哥哥你想許什么都行，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他回頭看了看空空的房間，反正也是除夕，他遂點了點頭。

河邊倒也有三三兩兩放花燈的人，林歌拉了拉陸堯的衣角，說【哥哥，你許個愿吧】，然后將花燈遞予他。

【你不是吵嚷放花燈來著，現(xiàn)在怎么——】陸堯俯身看著她。

【哥哥，現(xiàn)在是千禧之年的最后一夜，明天一切都是新紀元了】這是林歌在課本上學來的句子，現(xiàn)在一本正經(jīng)地說給陸堯聽。

他若有所思【一切都是新的紀元了】

那么舊的時代的，個人的，一切都已是過去了。

【哥哥，我就想在1999年最后一刻還有你陪著，現(xiàn)在你幫我實現(xiàn)了，所以這個愿望送給你，嗯】

她晃晃手中的花燈，站在吳楚河畔，笑得燦若星辰，身邊的冷峻少年猶豫遲緩接過——時光定格于世紀之交，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