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淮已不打算再探趙四的底，因為他感覺自己面臨深淵，深不見底，沒法子探！

鬼知道這個趙四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現在只想知道接下來趙四如何打算。

現在這么一鬧，青龍山的五百人也基本打光了，剩下二百多人，幾乎人人負傷，而梁山王倫那里，經過這次天雷陣陣的戰斗，打碎了王倫的一切幻想與計劃，依著王倫的性子，定是對趙四、何三淮一眾起了殺心的，回不去了！而出了這八百里水泊，天下之大，何處沒有大宋兵馬，這一次揍疼了他們，人家豈能輕易放過……

“好吧，我承認你厲害，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可是目下我們的人損失殆盡，這梁山上我們怕是上不去了，如之奈何？”何三淮問道。

“現在我們攜大勝之威，當然是要趁勢楔入梁山，但是不能再被王大頭領插花打亂編制了！小弟認為，現在強勢上山，不去聚義廳，而是占了蓮臺寺，作為我們的據點……哦，對了三當家現在何處？”趙四問道。

“你說舍妹啊！她當然不會呆在山上！我五百弟兄在山下奮勇殺敵，她豈能閑的住，當然是和弟兄們一起拼殺啊！”

“那就好，山上并無我們的軟肋，哥哥，走，我們一起去接受投降吧！現在滿水面都是寶貝啊！”

何三淮只好跟著趙四一道上了一艘小船，駛向茫茫蘆葦蕩，到地方看見王聞道、焦二皮、何溫玉等人正在嚴陣以待，以防詐降，等待趙四前來定奪。

焦二皮雖然在山下蒸酒，但是戰爭來臨，他自然是要回來和五百弟兄一起殺敵的！

“哈哈，我們的戰神來了！”焦二皮叫一聲，眾人回頭，看見趙四和和何三淮的小船劃了過來。

“三當家、王兄、焦老哥哥，弟兄們，大家辛苦了！”

“賢弟，我們不辛苦！這一仗打得酣暢淋漓！最后我們率領剩余兩百多弟兄，去追趕朝廷潰軍！保持一箭之地，盾牌護身，保持佯攻，不貪功追趕，結果那些人只管射箭，加緊逃竄，現在滿湖都是箭矢啊！”王聞道興奮道。

“好好！過會兒咱們再打撈這些寶貝！昔日有諸葛亮草船借箭，今日我們也向禁軍水師借了一番箭！”趙四笑道。

“只可惜，我們的弟兄，也折了大半，剩下的無人不帶傷！”說到這里王聞道有些黯然。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今日與五千禁軍水師精銳對陣，本來應該是我們五百人死的渣都不剩的，現在居然大勝，這已經是破天荒的好事了！”何三淮拍拍王聞道的肩膀，道，“一切都是趙四兄弟運籌之功，要不是他，今日我們大家已經在水里喂魚了！”

“這一回，確實要謝謝趙四兄弟活命之恩！”何溫玉說著拱手頓首，向趙四施了一禮！

眾人也都跟著施禮。趙四道：“大家不必多禮，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么一起活著，要么一起戰死，今日有的弟兄戰死了，而我們還活著，我們得向他們行禮，致敬！王兄，炸響震天雷，給死難的弟兄們送行！大家脫帽默哀！”

王聞道于是命人點響震天雷十枚，扔向空閑水面炸響，眾人頭脫下帽子，靜靜沉默半晌。

誰也不明白這個禮儀是怎么回事，依據什么典故，但是覺得這確實是給死難兄弟送行的一種好方式！

“弟兄們的尸骨，好生帶回去安葬！”趙四命令一句，道：“眾位哥哥，我們一起上敵船去受降吧！命弟兄們高呼，‘船上的人聽著，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蹲在船頭，否則格殺勿論！’”

一聲令下，所有活著的弟兄開始高呼，漸漸地所有的海鰍船上，船頭都蹲滿了人，果然都是些赤臂赤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是劃船的廂軍苦力！

趙四一行登上其中一艘海鰍船，趙四指著其中幾個人道：“你們幾個，劃幾艘小船去其余各降船傳話，叫大家集中起來，我有話詢問。”

不一會兒，所有海鰍船都聚攏了，各船的投降者也都派出代表，登上了趙四所在的海鰍船，來的都是一些看上去孔武有力的領頭人，王聞道、焦二皮、何溫玉等都張弓搭箭，嚴陣以待，以防這些人暴起突然發難。

“不用這般緊張！這些人都是劃船的廂軍弟兄，并不曾殺傷我們的兄弟！他們并不是我等的敵人！”趙四壓了壓身邊眾人手里的弓箭，和顏悅色說道。

“不可不防啊！”何三淮小聲說道。

“沒事！這些人和水寨的弟兄們一樣，都是些苦出身的窮人、流民、配軍，大家自己人，不會相互為難的，你們說是不是？”趙四故意提高嗓門說道。

“大王！我等不過是河水泛濫的時候受了水災、失了家園的百姓，為了填飽肚子，才舉家四處乞討，在開封府、大名府一帶，被官府編入了廂軍，干一些最是辛苦的雜役，如今禁軍水師前來冒犯大王虎威，我等只不過是劃船的，半點也沒殺傷大王的手下啊！還望大王發發慈悲，饒過我等草民性命！我等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我等把性命丟在這里，那舉家就要餓死呀！”廂軍苦力中，有一個膽兒稍大些的，跪在船頭一邊磕頭如搗蒜，一邊說了這一番話，其余人也都跟著磕頭，隨聲附和。

趙四強忍著不看湖面上漂浮的死尸、碎木屑和箭矢，以及還在燃燒冒煙的旗幟、泛著紅色的湖水等等一切組成的修羅場一般的畫面，也沖耳不聞受傷的殘兵們的哀嚎，強忍著要嘔吐的沖動，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如常、面不改色，和顏悅色地對那些人道：“眾位廂軍的兄弟，我梁山好漢，替天行道，絕不濫殺無辜，可是眾位想過沒有，便是我不殺你們，你們回去之后，你們的將領難道不殺你們嗎？”

“大王，罪不在我等啊！”

“呃……莫要叫我大王！小弟我甚至連梁山的一個小頭領都算不上……而且我水寨沒有大王，只有各位頭領哥哥！爾等聽小弟細細剖析一番，完了還是執意要回去的話，小弟二話不說就放了爾等！方才有一位說，罪不在你們，難道爾等認為，那些禁軍將領殺你們，需要給你們定罪嗎？今番朝廷水師大敗而歸，總是需要一些人出來承擔責任的！爾等難道認為會是禁軍的將領來承擔？他們難道不會說是你們蹬輪劃船不盡力造成大敗的嗎？即便如此，這時候放你等會去，禁軍官兵一體戰死，為何偏偏是你等回來了？難道你們打算告訴朝廷，是我山寨大發慈悲放了你們？還是說你等力戰突圍，殺出一條血路回去的？便是朝廷不追究這些，以五千水軍對陣五百賊寇，落得如此慘敗下場，爾等難道會以為禁軍水師將領希望滿天下知道這種奇恥大辱的失敗？所以，殺一批封口，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你等定然在被殺之列！”

所有人，包括何三淮等人，聽到這剖析，也都目瞪口呆，確實無論如何，這群人一旦回去，那只有被殺的命運！

“大王！——”那些廂軍帶了哭腔道，“那就請大王給我們個痛快，刀子快些！不要折磨我等……”

“說過了，莫要叫我大王！小弟我只是個小嘍啰！而且，小弟我要告訴你們，我們不殺你們！”

“啊——”

“不必驚訝！梁山好漢們，和你們一樣，也都是窮苦出身，何必為難你們！來我們山寨吧，以后大家在一處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啊——”

“不必驚訝！我們并不想造反，不過都是朝廷煎迫過甚，我們沒了退路而已！”

“我們的家眷——”

“只要你等不回去，家眷定然無恙！軍中會認為你等已和禁軍官兵一并戰死，糧餉會發到你們家中作為安撫！等到日后你等在此穩定下來，我們可以奪了你等家眷，一并來山寨！若是你等回去被砍了頭，家眷即便不被朝廷殺了，也得落個饑寒交困的下場……”

“好漢爺！”這人終于改過口，不叫大王了，雖然這一聲聲的大王叫得趙四有點飄飄然。

那個領頭的漢子繼續道：“禁軍水兵剩下的不多了，已經被我等拿下，如今就綁在船上！且讓我等回去，殺了他們，納個投名狀，以后在山寨也死心塌地，絕無二心！”他們聽說已經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心一橫決定跟著造反了！

“不必，一切都按照你等的意愿，我梁山替天行道，不強迫他人！再說了，納投名狀這種事就算了，我們相信你們的決心！”

廂軍們納頭拜倒，道：“好漢爺高義！今后我等肝腦涂地，絕無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