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袖短衫長裙,裙腰高束,本就修長的身材更顯得挺拔出挑;云鬢鳳髻,發簪兩端各系一條絳紫緞帶,飄然若仙。朱唇輕啟,目含神韻,曲調時而清婉,情意綿綿;時而高亢,撼人心魄。間或溫柔回轉,時又閨怨深深,滿堂聽者如癡如醉,便放佛自己已化作彩鳳振翅高飛,與凰翱翔。
“快,請陳媽媽出來,我出一千五百金!”羅仕申才疏學淺,倒是清醒的很,任你才高八斗,相貌不凡,我只跟你比錢!
陳媽媽早做好了準備,這曲壓軸的《鳳求凰》一唱完,她就粉墨登場了。這個起價她很滿意,不過,看著這些紈绔子弟還沉醉在佳人佳曲之中,心中另有算計。她在歡場經歷幾十載,這些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的家伙,如果不趁勢給他們加把力,感動完了,還是舍不得出高價。
“袖兒是我一手帶大的,大家可能不知道,這曲《鳳求凰》曲譜乃當朝太史令李淳風大人所贈,所以輕易不以示人。今日袖兒若能尋得個體貼可心的人兒,只怕日后就是我也再難聽得此曲了。”陳媽媽說完,以袖遮面,輕輕拭去眼中淚水,這倒也不全是逢場作戲,畢竟帶了十幾年也是有真感情的。
下面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李淳風,何許人也?上達天聽,與袁天罡齊名;下受百姓敬仰,能得李淳風青眼有加,得此佳人,豈不揚名天下?
顏如羽拿定主意:“我出一千八百金!”
“二千金!”羅仕申毫不猶豫跟進。
人生有兩種悲劇,一種是因為沒錢萬念俱灰,一種是因為沒錢還要躊躇滿志。現在在場的就有很多這樣悲劇的人物。也有些年輕氣盛家底殷實的富家公子舍得一擲千金,但是一下子拿出來這么多,還是很困難的,如果當時有分期付款的方式,他們一定慷慨報價。
“二千五百金,難道還有更高的?”顏如羽拿出折扇得意地扇著,似乎要將心頭熱火強壓下去。
“二千八百金!”羅仕申瞪大了眼睛:“看來有人是要跟我羅家比錢啊!”其實他也心虛,因為他總共從他老子那弄來四千金,那個李筠隆坐地起價,那顆夜光珠今天硬是加價到一千兩百金才肯成交,這還是兩人唇槍舌戰了半天才達成的協議。
顏如羽倒是被他搬出的羅家給唬住了,羅百萬乃是長安首富,論錢財可是他的強項,但是這時候認慫也太折面子了,只憋得滿臉通紅。
卻不知臺下的小莊心里暗自罵了聲:“畜生!為什么他們那么有錢!”靈機一動,道:“陳媽媽,我這帽子值得四萬萬金,我就用它抵錢怎么樣!”
陳媽媽一樂,這小子終于開口了,那天談及他這帽子時,她記得尤為清楚,陳媽媽滿臉堆笑:“可以是可以,不過這畢竟不是現錢,可是要打個折扣的。”
一聽陳媽媽松口了,底下一陣騷動,這個說我有秦時的古玉,那個說我有漢代的名畫。
“大家不用著急,有什么寶貝都可以押出來,憐香惜玉?筆墨伺候!”陳媽媽手兒一招,憐香惜玉捧著筆墨站在兩旁:“有意以物低價的,可以先在紙上寫出來,只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比方剛才莊公子價值四萬萬金的古玉帽子,只折算一萬萬金。”
陳媽媽此話一出,大家都啞然失聲,這折扣也忒狠了!心里又開始打算盤了,這古董可傳子孫萬代,這女子如衣服,人老珠黃的時候可不是一文不值了么?
李筠隆站起來了:“我有一物,可謂無價之寶,陳媽媽想開價多少它就值得多少。”
羅仕申冷哼一聲,心想原來你小子扮豬吃老虎啊:“陳媽媽莫信他的,先前他有個夜光珠說價值一千金以九百金賣我,今日我準備了金子,他來個臨時抬價要價一千二,你想這等人會有什么無價之寶,你就不怕他誆你么?”
又看了看小莊:“這小子從哪來的?整天跟李筠隆混在一起,莫要被他們聯手把你女兒騙了去。”
“不錯,不錯,他們定是一伙的,看那窮酸樣,也不可能有什么寶貝。”顏如羽忙加以附和。他可以輸給長安首富羅家,但總不能連這兩個無名之輩也比不上吧。
李筠隆冷哼一聲,召來憐香,揮筆寫下“秋水人家,東晉顧愷之繪,乃無價之寶。”下署長安李筠隆字樣,筆走龍蛇,一蹴而就。寫好后遞給憐香,神態自若地說道:“陳媽媽,我手中這柄折扇名為秋水人家,乃東晉顧愷之得道升仙時的遺世之作。此物奇在只要焚香靜心,觀此扇便可神游山水之間!”
顏如羽張大了嘴巴,本來積攢了一肚子的詞語想好好譏笑一番,聽了之后不覺一愣,這李筠隆瘋了嗎?世上真有這樣的寶物?大家交頭接耳,這李筠隆在福隆當也有幾年了,什么時候得了這樣的寶物?
李筠隆用眼神橫掃了一遍。小莊看懂了這眼神,那意思大概是在我李筠隆眼里,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那就請李公子展示一下,若真如此,今天出價最高的人非李公子莫屬。”陳媽媽觀察了半天得出了這個結論。
“李公子可否將此扇借我一看?”朱紅袖一直在陳媽媽身后含羞不語,此時出言索要觀扇,李筠隆心中大喜:“請姑娘和媽媽稍等。”李筠隆感覺很快朱紅袖就要歸于他了,難免心中激動,陳媽媽的稱呼中已經省去了陳字。
忙起身走過去,將秋水人家收好遞了過去,朱紅袖伸出素手接了過去。打開扇面,上面繪有高山云海,大氣磅礴,卻不知為何起名秋水人家?難道此山此景中還另有風情?
李筠隆又從袖里取出一個藍色的盒子,甫一打開,便有清香入鼻,令人氣定神閑。
小莊聞著這陣不知名的香味,似乎就是昨晚福隆當留宿時的香味。
“且慢啦,奴家可不喜歡這么濃的香味,盤絲嶺的牙香樹的香味可比你這定神香的味道要好聞多啦!”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只見一個紅發少女挑起了雅閣珠簾,信步而來,身后還有一個毛茸茸的大尾巴活靈活現。
“狐美人!”小莊在末端離她最近,不禁失聲叫了出來。
“嘻嘻,多謝你稱我為美人。”那女子雙眉上各點有一粒朱砂,妖媚至極,撅著櫻桃小嘴,撒嬌道:“哦,你就是早晨那個盯著奴家屁股看了半天的人啊!”
“我,我沒看你屁股,我就是看你尾巴好奇。”小莊結結巴巴,大家都心知肚明,尾巴長在屁股上,你就是看了啊!
那女子見小莊一臉窘樣,嘻嘻一笑,撫弄著手中的一條百花鞭,指著李筠隆,杏眼圓睜:“燕弘亮,你孤身一人叛離方寸山,竟勾結齊王李祐預謀篡奪大唐江山!”話語忽然又轉柔媚:“卻是過不了美人關吶!”
“你是什么人,我不認識你!”李筠隆冷眼相對,知道來者不善。
“奴家令狐嫣然,是盤絲洞的弟子。”令狐嫣然嘟囔著嘴:“你自己的真名兒也該早告訴我呀!”
“燕師兄,我們注意你多時了。”葉叔秦手執北斗七星劍,對著小莊抱拳施禮:“本來這位莊公子從天而降,我們也疑心你是李筠隆的幫手。”
又轉身目視李筠隆道:“可是燕師兄見你持有白玉龍冠,怕你是方寸山派來清理門戶的高手,便借留宿之名邀請莊公子住在福隆當,以定神香延續法力,對莊公子施以失心符咒,莊公子沒有絲毫抵抗,他才放了寬心。”
“如今又打算故技重施,讓我們一起中失心符隨你游山玩水,你好抱得美人歸么?”令狐嫣然嫵媚一笑:“秋水人家乃昔日東宮太子李建成收藏的寶物,早已失落多時,現在在你手中,白紙黑字,你作何解釋?”
“哼,你們出不起價錢,便要誣陷人么?”李筠隆面露肅殺之氣,看向小莊:“我與莊兄只是投緣而已。”
“你本名燕弘亮,拜于方寸山門下。為了忠于齊王李祐,又改名李筠隆,這福隆當便是你們的落腳點,張老財現在已經落入大唐官府謝英娥的手中,你還有何話說?”令狐嫣然巧笑倩兮,美目顧盼,卻字字刺中李筠隆要害。
“他既有齊王作靠山,為何還要賣我夜光珠貪那幾百金錢財?”羅仕申倒是為李筠隆辯護起來。
“那是因為他發現你中過方寸山的符咒,想從你身上找出這個方寸弟子是誰!”朱紅袖將秋水人家收入袖中,對眾人解釋道:“前日羅仕申在小巷尾隨于我,欲行不軌,幸得葉大哥從天而降救了我,葉大哥恐打草驚蛇,便用了催眠符和失憶符,卻沒想還是被李筠隆,不,是燕弘亮,給察覺到了。”
朱紅袖話音剛落,李筠隆握緊拳頭,指尖深深嵌入肉里,一字一句說道:“朱紅袖,我對你一片癡心,你竟然幫著他們對付我?”
羅仕申幡然醒悟:“我中了什么符咒?難怪前日我睡在大街上,什么也記不清,還以為喝醉了酒,被我老子臭罵了一頓!”
“朱紅袖一個弱女子,他根本不可能發現我的秘密,是你小子!”李筠隆目光一轉,看向葉叔秦。只看得人渾身發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