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鶯輕輕推開朱紅袖的繡房，見她正對著鏡子愣愣出神，悄悄走過去，一把摟住她的雙肩笑道：“姐姐，怎么今日這般心不在焉的，是要洗盡鉛華，等著嫁人么？”

朱紅袖放下梳子也不搭話，只是柳眉輕蹙，深深嘆了口氣。

柳如鶯踮起腳尖，從梳妝臺上拿了一只鳳頭釵，又順手拿起梳子，就在身后替朱紅袖梳起頭來：“這幾日來，葉公子不是捉賊就是降妖，今日也應當空閑下來了，怎么沒見來？”

聽柳如鶯語中頗有怨念，朱紅袖故意試她：“早晨他來過了。”

“那我怎么沒見到？”

“他從我們院外匆匆而過。”

“姐姐沒跟他說上話么？”柳如鶯看了眼鏡中的朱紅袖，見她沒搭話，又道：“難怪姐姐生氣。不會又有什么要緊事吧？就他一個人？”

“嗯，一個人。”

“奇怪了，平時他們不是在一起的嗎？”這一句柳如鶯像是說給朱紅袖聽的，又像是自言自語。

“誰和誰在一起呀？”

“那個本領不到家的莊琴啊，這幾天我見他們都在一起。”可憐柳如鶯還沒發現中套了。

“我說的就是莊琴啊，今天他從我們院墻邊上走過，我正巧在窗前看見了。”

“哦，姐姐說的不是葉少俠啊！”

“咦，妹妹想的不是莊公子么？”朱紅袖一邊說，一瞥那鏡中身后的小人兒面上騰起陣陣紅霞，忍不住抿嘴一笑。

“姐姐，你欺負人！”柳如鶯將那鳳頭釵并著梳子往梳妝臺上一丟，捧著紅彤彤的臉蛋，就要往外跑。

柳如鶯剛掀起門簾，就碰見小憐香嘟囔著嘴從門前經過。小憐香也看見了柳如鶯，忙過來拉著柳如鶯的手說道：“鶯兒姐姐，你可別下去。”

朱紅袖聽到小憐香的話覺得奇怪，便過來問道：“怎么了？”

“昨天聽說今天有一隊波斯商人要來，就跟惜玉約好早上去看看。本來就出發了，我回頭拿個披風的功夫，惜玉就被拉去伺候那個羅仕申喝茶去了。”

“他怎么來了？留香閣重建這些日子，姐妹們難得清閑些。”

“聽小桃紅說，羅仕申剛來不久，就給了陳媽媽好大一錠銀子，陳媽媽剛要笑著把他送走，結果正巧碰見惜玉下樓，那廝便問‘紅袖姑娘呢？’，哼，惜玉可沒好氣回他。送他三個字‘不！知！道！’”小憐香學著小惜玉的口吻，三人莞爾一笑。

“他倒好，還厚臉皮拉著惜玉又是要喝茶又是要聽曲的。陳媽媽收了銀子，惜玉自然是走不了了。”小憐香嘆了一口氣：“只怕一會兒好東西都被別人搶完了。”

“那也沒什么辦法，誰叫我們生來就在這煙花巷中呢？”柳如鶯本想寬慰小憐香，自己反而也不覺凄苦起來，一時三人無語。

卻聽樓下一個大嗓門喊道：“公子啊，咱們還趕著去化生寺拜師吶，回頭小老兒還要跟老爺復命呢。”

“呸，長能耐了你，還復命呢，真當公子去當和尚了！”羅仕申丟下茶碗，換了副笑臉對陳媽媽說道：“陳媽媽，你先考慮著，我今日還有事就先走啦！”

“哎，好的，慢走啦，羅公子常來啊！”陳媽媽樂滋滋地一直送到門口，那老孫頭被罵的低著頭，正在門口拱手等著，也沒敢再說話，那兩個平時不離左右的家奴倒是沒見到蹤影。

原來，羅百萬知道他這兒子不學無術，便將他從江南接來。本想讓他拜入大唐官府，奈何這小子實在不爭氣，文不能測字，武不能防身，而且大唐官府用金銀也砸不進去。于是就許諾給化生寺捐錢為羅仕申求來個俗家弟子的身份。今日就是拜師的日子，那兩個隨身家奴早就遣送回江南去了。

小惜玉如獲大赦，忙蹬蹬蹬跑上樓來，對著朱紅袖道：“紅袖姐姐，那姓羅的對你還不死心！不過姐姐放心，我看陳媽媽對他開的八千金并不動心。嘴上雖笑臉迎著，可沒答應他。”

朱紅袖淡淡一笑：“兩位妹妹快去西市那邊看看吧，等你們回來再慢慢說。”兩個丫頭應了一聲，拉著手就急急下樓去了。朱紅袖之前探過陳媽媽的口風，沒有一萬萬金，陳媽媽是不會讓她被人隨意贖走的。

“姐姐，你說葉少俠能湊到多少錢呢？”柳如鶯替她擔心，朱紅袖把她拉回房內，掩上房門，悄聲說道：“今天他們三個就是去籌錢了，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葉叔秦他們此時正跟著顧盼兮往廣源錢莊走，剛一出萬圣兵器鋪的門口，就看見明德門下進來一隊波斯人的商隊，那些人高鼻梁、白皮膚，有金色的頭發，也有棕色的頭發，牽著一隊駱駝，駝鈴叮鈴鈴走一路響一路。顧盼兮好奇非要看個究竟，她是金主，她最大，幾個人哄了半天，這才慢悠悠地往廣源錢莊走。

葉叔秦怕朱紅袖等著著急，便請小莊先去留香閣傳話。小莊也有心要多試試化生寺的渡世步法，欣然應允，走得不亦樂乎。

等到小莊到了留香閣后院，陳媽媽已經去前面看留香閣重建的情況去了，只有小桃紅在院子里，小莊認識她，上次茶宴就是她給引路安排的加座。

“這位姐姐，好巧，陳媽媽在么？”

“是莊公子呀，我叫小桃紅，媽媽去前面去了，怎么今天有空過來？”

“那請姐姐速去請陳媽媽回來，有重大事件！”小莊想著覺得不對，又道：“還是先請朱紅袖姑娘出來，我先告訴她一聲。”

小桃紅看他說的急切，忙說：“嗯，請公子在堂上等下，我去找姐姐。”

朱紅袖和柳如鶯正在房里托著香腮等他們信呢，一聽小桃紅說小莊來了，姐兒倆忙匆匆下來。到了樓梯口，柳如鶯跟在朱紅袖后面，一見小莊戴著那頂白玉龍冠，想起昨日情形，之前好不容易才退下去的紅潮又泛上臉來。

“小莊兄弟，怎么你一個人來了？”自從上次小莊叫過嫂子，朱紅袖就跟著葉叔秦叫他小莊兄弟了。

“今天的事兒妥啦，葉大哥和令狐姐姐去廣源錢莊取錢去了，怕紅袖姑娘等的著急，便讓小弟先來捎個信，估摸著他們一會也就到了。”

朱紅袖聽了，心中大喜：“辛苦小莊兄弟了，桃紅妹妹，媽媽出去了么？”

“是啊，媽媽在前面，估計一時不會回來。”

“煩擾妹妹跑一趟去請媽媽回來，就說我這有重要事情要跟媽媽商量。”小桃紅一聽心里奇怪，怎么今天都要找陳媽媽，還不是重大的事就是急事，忙應了一聲，便往外面去了。

“鶯兒妹妹幫我接待下小莊兄弟，姐姐上去梳洗一下。”朱紅袖把柳如鶯往前一推，笑意盈盈的就上樓去了。

小莊有點心虛，只見朱紅袖左手捏著右手，低著頭也不說話，小莊干咳了一聲：“柳姑娘，這個……莊某……嘿嘿，之前答應賠姑娘一床新被，今日定當兌現！”小莊這情場老手，故作緊張還真有點像那么回事，說完悄悄瞄了柳如鶯一眼，正巧碰見柳如鶯也在偷偷看他，兩人心中都是一慌。這種感覺小莊最明白不過，他被電了！

“謝莊公子，不用賠了，奴家給你煮茶去。”柳如鶯想逃。

“不知道，紅袖姐姐有沒有把之前被我不小心帶走的衣物還給姑娘？”小莊其實早就知道答案了，那塊紅布鑲邊的粉色織物此時就穿在她的胸前。柳如鶯已經逃了，但是小莊腦中的殘影里那青綠鶯雀裹在胸前的樣子更顯得立體逼真。

小莊左等右等茶也不來，卻聽得門外，陳媽媽招牌式的笑聲傳來：“我就說我家袖兒不會看錯人，你看，這才幾日功夫，葉公子就帶著一萬萬金來了。”

“陳媽媽，這次請一定要成全我和紅袖。”看來葉叔秦他們也到了，小莊也起身往外去迎，卻只看見陳媽媽和葉叔秦，奇道：“比我估計的要來的快呀，令狐姐姐和顧胖子呢？”

“辛苦小莊兄弟啦，看莊兄弟行走如飛，我們就比賽看誰先趕到錢莊，等她們倆到了又說要去波斯商人那買些東西，我就自己過來了。”聽葉叔秦一說，小莊就知道八成又是令狐嫣然的主意。

“咦，袖兒和鶯兒呢，怎么都沒個人招待莊公子啊？”這會兒還在后院的都是陳媽媽最看中的姑娘們，其他的人早安排到前面或是督察留香閣的重建，或是買菜做飯去了。

“來了。”應聲的是柳如鶯，端過來的是碧螺春。小莊一聞茶香，暗自開心，看來有些靠譜了。

“鶯兒啊，媽媽不偏心，將來要是有哪個情深意重的公子哥兒為你贖身，媽媽也開一萬萬金的價！”小莊聽了差點沒一口噴出茶來，早知道應該狠狠宰那敖曄一筆啊！

“兩位公子稍坐，我去取文書，我估計袖兒今天是不好意思出來見你了。”陳媽媽說完就樂呵呵地往樓上去了。

柳如鶯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對著葉叔秦問道：“聽姐姐說你們早晨要去籌錢，沒想到這般順利？”

“是啊，不過，可能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去江南了。”

“去江南？你們都去嗎？”

“是啊，我們收了別人的定金，是要去幫別人辦事的，小莊兄弟和令狐姐姐都會去幫忙。”

柳如鶯幽怨的眼神一掃而過，忙起身叫道：“我去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