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大床房。”路揚掏出信用卡給前臺。
“先生,是和這位女士一起的嗎?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件。”前臺工作人員禮貌地接過信用卡,詢問路揚。
“暁午,你的身份證……暁午?”路揚對一直站在旁邊低著頭的錢暁午說道。
“啊?”錢暁午才緩過神來。
“入住需要你的身份證。”路揚補充。
“哦,這兒……給。”錢暁午從包里拿出身份證遞給路揚。
辦理完入住手續,錢暁午一直跟在路揚身后,直至走到房門口,她才支支吾吾地對路揚說:“路揚,那個,多少錢?我微信轉你,支付寶也行。”
路揚笑笑,“不用客氣,你也是因為加班才會不去家的。”
“你今天請我吃晚餐,帶我下樓已經很辛苦了,我怎么還能讓你給我掏房費。”錢暁午認真地說。
“我可以報銷的。或者,你下回請我吃飯。”路揚突然很想摸摸對面那個微微皺眉的女孩子的頭頂,揉揉她蓬松的頭發,“快進去休息吧。”路揚說完轉身打開了自己的房門進了房間。半年來只有工作往來的兩人還沒有這樣熟悉,如果突然做出這樣的動作,會嚇到她吧。
“好,那我下回請你吃飯。”錢暁午對著已經關上的門說完才轉身回房。
進了房間的錢暁午感到一陣疲憊,一下窩在了沙發上,不過想到這次與頂頭上司的單獨私下接觸,心情倒很是輕松。人真的不可貌相,錢暁午心想,平常儀表堂堂、一本正經的路總私下里也是個幽默的大男孩兒。突然樂鈴再次響起,錢暁午接起了史曜的來電。
“喂……”史曜欲言又止。
“喂,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錢暁午回應。
“你……回家了嗎?”史曜嗓音低沉。
“嗯,我已經到家了……”錢暁午話音未落史曜就已掛斷電話。
此時的史曜仍舊坐在車里,看著錢暁午工作的那棟大廈。過去三個月的下班時間,史曜時不時躲在車里靜靜地看著錢暁午或是一個人出來或是和女伴同行。他從未見過她和那個男人同行,可是就在剛剛,她卻因為那個男人對他說了謊,沒有半點遲疑。雖然這不是這么多年來錢暁午第一次對他說謊,可史曜覺得這次,不再是善意的謊言。
第二天一早,上班時間,大雨早已停歇,史曜的車還停在那里,他還坐在車里。史曜看到兩輛出租車一前一后地開來,一男一女分別從各自的車上下來,兩人的裝束都沒有更換。史曜只覺得血又一陣地沖向大腦,他踩下油門。
“哎呦!怎么這么沒素質啊!”錢暁午和路揚循聲轉身,看到蘭蘭正生氣地指責著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衣服臟了?”暁午趕忙上前關切。“是呀,這一大早剛穿上的。你說那個司機怎么那么沒素質,不知道昨天剛下過大雨路上有積水么,還開那么快,真是的。”蘭蘭對暁午抱怨起來。“是啊,還不止這一個。”暁午說著忍笑看向路揚。“要不要給你點時間回家換一套衣服?”路揚也忍著笑。“路總,你也在呀,不用不用,上去擦擦就好了。”看到帥哥蘭蘭的心情立馬好了起來。錢暁午借此笑了出來:“那我們趕緊上去吧,我幫你清理一下。”“誒,今天怎么那么巧啊,你們兩個一起來上班?”蘭蘭的八卦心又開始活躍起來,偷偷拽住暁午輕聲說。錢暁午不知說什么好,走在前面的路揚聽到了頭也沒回地說:“也遇到蘭蘭你了呀,是不是很巧,咱們三個一起來上班呢。”錢暁午轉頭對蘭蘭眨眨眼,蘭蘭撇撇嘴趕緊跟了上去。
電梯里,蘭蘭若有所思,“暁午,我覺得剛才那個司機特眼熟……好像,對,昨天送你來上班的你的鄰居。”錢暁午一驚,“不會吧,你應該是看錯了。”“今天不是他送你來的?”蘭蘭又開始八卦。“拜托,昨天是事出有因,人家又不是我的專屬司機。”暁午澄清。“那你努努力讓他變成你的專屬司機不就得了?”蘭蘭一臉壞笑。一旁默不做聲的路揚也投來好奇的目光。暁午看18層就要到了,一本正經地對他們說:“該上班了,收起八卦心吧。”
“暁午,該下班了,怎么望著手機發呆啊?”蘭蘭整裝待發,“誒,你不會是在等哪個帥哥的電話吧?”
錢暁午這才回過神來,“是呀,奧特曼說今晚來接我去看他打小怪獸呢,你要不要一起呀?”
“算了吧,大好的周末,我還要去約會呢。不跟你說了,我的帥哥還等著我呢。”
“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暁午用膩膩的語調打趣道。
蘭蘭走后錢暁午又陷入了沉思:那天蘭蘭說的那個人真的是史曜嗎?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是什么時候來到公司的?他都看到了什么?自從上次見面已經有兩周的時間了,他怎么突如其來又杳無音訊了呢。七年了,他這樣突然出現是為了什么,怎么不等把話說清楚就又不聲不響了,他到底想干什么?錢暁午還記得當初她向史曜說分手后,史曜告訴她“我會等你的”。之后兩人每天上學低頭不見抬頭見卻不再說話也不再聯系。一個寒假過后,史曜就和錢暁午身旁新轉來的女同學來往頻繁。錢暁午還記得每天都看著同桌和前男友甜蜜互動的心情——那種有話不能說、每天只能把頭埋在書本里、必須壓抑自己的心情。他應該是又有新的女朋友了吧。自己到底算什么,太高估自己了吧,七年沒見面了,他才不是非自己不可。想到這兒,錢暁午不由得攥緊拳頭。
“我敬業的女員工,在思考什么呢,拳頭握得那么緊?”
錢暁午被站在自己面前的路揚嚇了一跳,不知他是何時走到她面前的。“路總好,你不是回總部出差去了么?”錢暁午盡量掩藏住自己的情緒,起身問好。
“工作完成了,就提前回來了,想到有文件在辦公室看天色還早就回來拿一下。”路揚雖看出錢暁午有些不自然,但沒有再問下去,“沒什么事的話,早點下班吧。”
“路揚,”錢暁午收拾好心情,“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上次說好的。只是,不會有‘賄賂上司’的嫌疑吧”。
“一頓飯就想賄賂我,那得吃什么呀?”路揚故作思考狀,“走吧走吧,當你領導這么久了,也該被'賄賂'一次了。”
兩人笑著一起下了樓。
“今天你沒開車?”路揚問錢暁午。
“限號。”錢暁午如實回答。
“那坐我的車吧。”
“好。想吃什么?中餐還是西餐?”
“既然是你請客,客隨主便嘍。”
“啊?還是你定吧,我有選擇恐懼癥。”
“選什么都有恐懼癥嗎?”
“對呀,買衣服、吃東西、挑顏色,通通都有。”
“那選男朋友呢?如果同時有幾個男人追求你,你怎么挑選?”路揚邊開車邊開玩笑。
“那通通都拒絕就好啦。”錢暁午不假思索。
“那你豈不是耽誤了自己?”
“這樣我才能好好地為公司效力啊。”錢暁午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笑。
“你這張嘴還真是靈巧,怪不得presentation的時候總是你表現得最好。”路揚敗下陣來。
“多謝路總夸獎。”錢暁午得了便宜還賣乖。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那么快,例如和路揚一起共進晚餐的時間。路揚選了一家平價卻不失風雅的港式餐廳,中西餐都有,兩人也是中西混搭,吃得痛快隨意。
“謝謝你送我回來。”錢暁午對路揚笑笑,“回去路上慢點。”
錢暁午先下了車,而后路揚從車上下來,從后備箱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走到錢暁午面前,遞給她。
“這什么?”錢暁午睜大眼睛問。
“感謝我的女同事在周末晚上請我吃飯,還有為公司業績不談戀愛的敬業精神。”路揚是真的很喜歡開玩笑。
“這……”錢暁午不知該不該收下。
“小工藝品,不貴重的。咱們部門都有。”路揚補充。
“好吧,謝謝你啦。”錢暁午接過小盒子。
錢暁午一直目送路揚開車離去,一轉身嚇了她一跳。
“怎么,覺得我不該在這里出現?”史曜冷冷地問。
“沒……沒有。”錢暁午不知道她到底是該驚還是該喜。
史曜走近錢暁午,從她手里拿過那個小盒子,打開,“手鏈,好像我是沒給你買過這種東西。你不是習慣戴手表么?”
錢暁午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史曜緩緩貼近錢暁午,錢暁午緊張得攥緊雙拳慢慢向后退。
“怕什么?”史曜貼在錢暁午耳邊說。他突然舉起錢暁午的右手,細細的手腕上果然戴著一塊銀色的手表。“不喜歡紅色的了?還是覺得我送你的那塊手表太過廉價了?”
錢暁午聞到史曜身上的酒氣,“你喝醉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她試圖收回自己的右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不用這么著急下逐客令吧。你那塊紅色手表和我那塊黑色的是情侶款,不記得了?”史曜盯著錢暁午的手腕。
怎么會不記得,那塊紅色手表錢暁午一直戴著,即便是在分手后。可是當她得知史曜真的和新轉來的女同桌在一起后,暑假前,她把手表摔碎,留在了她再也不會回到的宿舍里。那是她至今唯一扔掉的和史曜有關的東西。
史曜放下錢暁午的手,卻沒有松手,他更加貼近錢暁午的臉龐,錢暁午只覺得他的氣息滾燙。
他們兩個人就保持著那樣親近的姿態。
錢暁午覺得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她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緊張,也不再害怕史曜接下來會做出什么舉動,她突然覺得很坦然。
而此時史曜的內心卻不平靜,他想做出什么卻又在即將付諸行動的時候失去勇氣。即便是借著酒勁,史曜還是沒有勇氣,他的理智一直讓他介懷著那個剛剛送錢暁午回來的男人、那個送錢暁午精美手鏈的男人、那個替錢暁午遮擋雨水的男人、那個拉著錢暁午的手過馬路的男人。
史曜突然把那個精致的小盒子塞回錢暁午的手中,他在踏出步子的時候撞上了錢暁午的肩膀。
史曜沒有回頭,錢暁午沒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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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教師節啦,上班來的路上看到好多學生拿著花兒。”蘭蘭在午飯時跟同事閑聊。“好懷念上學的日子呀。”另一個同事說。“是呀,我最喜歡我高中的老師了,班主任對我特別好。大學時我年年教師節都回去看她,自從上了班就再也去不成了。”又有同事附和。“暁午,你想什么呢?怎么都不說話?你不想回去看看老師們呀?”蘭蘭問道。“恐怕我高中的班主任不太想見到我。”錢暁午云淡風輕地說。“為什么呀?你成績應該不錯呀,也不調皮搗蛋。噢!”蘭蘭恍然大悟,“你一定是早戀了!”這話一出口,同事們都齊刷刷地看向暁午,眼神里都是好奇。錢暁午不好意思地笑笑。“快給我們講講吧。”同事們起哄,“對呀,什么樣的男孩子能得到你的芳心啊?”“帥嗎?”“高嗎?”“富嗎?”錢暁午無奈地噘著嘴求饒:“大哥大姐們,我還沒吃飽呢,你們別拿我開玩笑了,好不好?”
“你們說,好多年沒聯絡的兩個人后來遇到了還能在一起嗎?”同事們放過了暁午,開始了新的話題。“現實生活中不太可能。不過小說里不都是這樣的嗎。”“所以我們都喜歡看小說啊。”“誒,要是你們初戀回來找你說想和你重歸于好,你們會同意不?”“當然不同意,沒聽說過那句話么,他若安好,那還得了。”“我才不會跟他重歸于好呢。舊情復燃就是重蹈覆轍。”“哎呀,我的初戀在哪兒呢……”“哈哈哈......”同事們七嘴八舌地談笑。
“可是,如果這么多年來你一直沒忘記他,分開后的每一天你都能想到他,若是可以,為什么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沉默了半響的蘭蘭突然開口。
“蘭蘭,難得你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你等著誰呢?”一個同事問。
“我誰也沒等,帥哥都是搶手貨,光陰辜負不得。這句話是不是同樣也很有哲理啊。”蘭蘭回答。
蘭蘭嘴上逞強,回到辦公室后卻是一臉陰雨天。
“甜甜的熱巧,喝了心情會變好。”錢暁午端來兩杯熱巧。
蘭蘭端起杯子,“陪我去露臺吹吹風吧。”
“可惜他沒有等我。他都結婚了,最近的事,還給我發來請帖。”露臺上吹了一會兒風后,蘭蘭喏喏地說,聲音像是風送來的。
錢暁午不知該說什么好。她默默地聽著,把手搭在蘭蘭肩膀上。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我很喜歡他,即便他家境不好。他對我也很好,百依百順。可惜那個時候我的公主病太嚴重了,最終他還是受不了了,可是他還是沒舍得說分手。分手是我無理取鬧時說的,他卻當真了。分手后為了氣他,我不斷地談戀愛,每一段戀情發展到可以進一步的時候我都會提出分手。其實我就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一直沒有女朋友。我一直以為他會回來找我,可是他卻不聲不響地結婚了。”蘭蘭的雙手緊緊握住杯子。
錢暁午捏捏蘭蘭的肩膀。
“專情的人往往更容易絕情。”蘭蘭抬起頭抹抹眼淚,“能夠回頭的人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的。說明那段‘過去’對他真的很重要。可惜當時我沒那種勇氣,也沒有遇到有勇氣的人。”
“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相信我。”暁午對蘭蘭說,“這不是安慰,我是真心實意這么覺得。”
“當然。我可是聰明伶俐嬌艷可愛的蘭蘭啊。”蘭蘭破涕而笑。
“是啊,未來的王妃,快下班了,我們趕緊回去吧。”暁午笑笑。
“我給你講了個這么凄美的愛情故事,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飯啊。”蘭蘭恢復“正常”。
“好好,一會兒下班路過地鐵口給你買倆煎餅。”錢暁午說著跑下露臺。
“好啊,錢暁午,別讓我逮到你!”蘭蘭笑著追逐著暁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