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爸媽從里頭出來,柳逸軒對林晨說:“我送爸爸姆媽先回去,這里,你們就多操心了,有什么事打電話。”
又對柳芊芊說:“芊芊別耍小孩脾氣,老人說什么不好聽的話,你就權當沒聽見,好吧?你要是乖乖的聽話,阿哥送你一打的芭比娃娃。”說著,柳逸軒親昵地,帶著一抹說不清楚的情愫,用指肚勾了一下柳芊芊的小鼻子,朝泊車的位置走去。
淡淡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光環。掃著落葉的風吹起了大衣的衣角,好像是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翻飛,在訴說著他內心深藏的無奈與凄愴。
柳逸軒落寞的眼神,孤單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柳芊芊的腦海里。柳芊芊第一次發現,大阿哥的心里,好像藏著很沉很重的東西,是什么,她不知道,此刻也無暇顧及。
柳芊芊望著大哥修長卻顯得有些蕭瑟的背影,突然有股莫名的心酸浮上了心頭。大哥總是將自已的一切放在心上,總是在自已需要他的時候出現。當自已沉浸在幸福與喜悅之中時,大哥卻悄然隱去……“你不恨阿哥吧?”
林晨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已的臉,“不,換上我,假如姐被姐夫打了,我可能比逸軒下手還重。”
“知道就好。”柳芊芊白了他一眼,扯著林晨飛走向匆匆向他們走來的爸媽。
“姆媽,你和爸爸先回家吧,我和晨飛留在醫院,姆媽-”柳芊芊剛說到這,
柳母厲聲制止,一把拉起柳芊芊的手:“走,跟我回家去!”
“姆媽……”柳芊芊掙脫。她并不知道,自已跑出病房后,自家的姆媽與婆婆又交上了火。
林晨飛愕然,也有些心虛,他低聲地對芊芊說:“也好,你跟爸媽回家去吧,這里有我和二姐呢,等媽出院,我再去接你。”
“不必費心了,你只要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送過來就行,拜托了。”柳母用力地將女兒往車子旁拉扯,
柳父顯然有些不贊同妻子的做法,他不敢強力反對,只是小聲勸道:“婚姻大事,怎能這么草率呢?再說,這是孩子們的事,我們當大人的,不好替他們做主吧?”
“你剛才沒聽他母親說啊?既然當婆婆的開口不要我的女兒當媳婦,我也就可以不要她的兒子當女婿,”又對柳芊芊大聲地說:“你假如還有一點自尊心的話,你就快點給我上車!死囡。你真真是要把我氣死脫了。”
林晨飛剛開始是一頭霧水,聽到這里,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一定是母親在岳母面前又胡言亂語了。
已在駕駛座上坐著的柳逸軒,聞聲下車走了過來,他拍了拍林晨飛的肩膀,跟他耳語了幾句。林晨飛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樣吧,芊芊先跟我們回家去,其它事情,等林家姆媽出院后再說,也不急在這一時嘛。”柳逸軒又說。
柳父忙在旁邊敲邊鼓:“就是就是……囡囡回家住幾天,讓小林他倆姐弟在醫院安心照顧親家母。”
柳母也是被林母激得言行上失控,稍待冷靜下來,她也知道,她是無法將這對冤家折開的,以前是,現在也同樣是。
她瞪了一眼背著身子的柳芊芊,“哼”地一聲,自已先上車了。爾后,搖下車窗,對柳父喊道:“還舍不得走啊?”
柳逸軒知道,此刻,芊芊最為難。她一定想留下陪林晨飛,可又怕姆媽生氣。他伸手摟過妹妹似乎在抖索的削肩,壓低聲音:“聽話,先回家去,有什么話,你們可以在電話里溝通啊。你在這里,林家姆媽正在氣頭上,不僅你要受氣,連累晨飛也不知該怎么辦了。他媽媽現在是病人,他作為兒子,總不能不顧病人的身體而跟母親爭個長短吧?”
這話句句在理,柳芊芊無語了。
“走吧,逸揚的女朋友還在家里呢,我們不是還沒給她打分嗎?”柳逸軒笑著,一手拉著柳芊芊,一邊跟林晨飛揮了揮手。
一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柳芊芊,只是扭過頭去,窗外的風景,如快速倒著的片子,迷糊而又暈眩。
柳父柳母坐在后座上,緘默,成了他們此刻唯一想持有的東西。
車內,開著空調,暖暖的,如春風拂面。可空氣中,卻似乎漂浮著寒意的因子,凍結了車內四個人的笑容與語言。
柳逸軒似乎是在很專心地開車,可他的目光,總是不易察覺地瞟向右邊。柳芊芊那副很淡定很冷漠的樣子,卻宛如凝成一把冰劍,狠狠地刺中了早是傷痕累累的心臟。在這個世界上,最希望芊芊過得幸福的,除了爸媽,就是柳逸軒!
柳逸軒很想開口跟芊芊說幾句話,說幾句妙趣橫生的話。以前,每回芊芊都能笑得花枝亂顫,神采顧飛。
柳逸軒囁嚅著,卻始終沒把話說出來。這種氛圍,芊芊所面臨的窘境,都將柳逸軒的風趣與詼諧之語扼殺在嗓子眼以內。尤其是,洞察一切的姆媽就坐在身后,柳逸軒覺得芒刺在背。每每這樣,別說跟芊芊說話,就連看一眼,柳逸軒都覺得自已非常不自然。這真可謂是,“做賊心虛”。
就這樣,懷著各種心思的人們到了家。
柳芊芊也不等大哥來開車門,自已用力一推,便下車往屋跑,連外出總是不離身的坤包,也忘在座位上了。
柳芊芊剛跑上臺階,迎出來兩個人。
“芊芊,回來了?林家姆媽沒事吧?”說這話的,是一臉關切的大嫂肖婉如。
另一個人,只是對芊芊笑了笑,那雙透出精光的眼眸,越過柳芊芊,直朝身后望去。突然,只穿著一件緊身毛衣的她,手里拿著一件大衣,“咚咚”地跑下臺階,直往柳父柳母撲去,把大伙全嚇了一大跳。
“阿姨,您可回來了,辛苦了。外邊冷吧?凍壞了您老人家可怎么好呢?”說著,好像是彼此間做了幾百年的親人一樣,在將大衣披上柳母的身上的同時,手,親昵無間地攙扶起了柳母。
這人,是柳逸揚剛帶回家的女友,羅美麗。
柳母是一肚子的官司,對這個羅美麗,她只是早上的時候匆匆地看了一眼,哪還能記起她是誰啊?
“小姑娘,你是?”柳母被她挽得實在是別扭極了,掙脫不了,只得僵硬著身子,邊往里走,邊暗忖,想必是女兒芊芊的女伴吧?
羅美麗的臉上浮起了不悅的紅暈,但她依然保持著那副甜膩的笑容:“阿姨,我是麗麗呀,逸揚的未婚妻。”
麗麗,未婚妻?柳母愣了一下,不是剛交往的女朋友嗎,怎么一下進展到了未婚妻這個階別上了?
柳母也沒心思多問,管她是什么階別,說不定明天又變成陌路人了。對這個小兒子啊,柳母似乎看到了自已教育失敗的影子。
柳母反應淡淡的,羅美麗卻越發熱絡起來,她替柳母整了整大衣,羞答答地問:“阿姨,這件大衣您喜歡嗎?”
柳母這才注意到,身上披的,并不是自已的衣服。
走進屋,柳母將大衣扯下來細細一看,點了點頭:“唔,不錯,駝絨的,顏色也好,不艷也不暗,蠻高檔的。”
“真的?”羅美麗開心的跳了起來:“太好了,阿姨喜歡,是對我最好的獎賞。這件衣裳,我可是跑了延安路,解放路,最后,還是在杭百買的呢,跑了大半天。”
“這么說,這件大衣是送給我的?”柳母睜大了眼睛。
這可蹊蹺了,哪有剛見面的女孩就送老人衣裳的?
“是的呀,以后,您就是我的姆媽了,做小輩的,哪能不好好孝敬長輩呢?”羅美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柳母扶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很靈巧地替柳母寬去大衣和圍巾手套。柳母剛覺得有些口干,一杯熱騰騰的花茶,已捧到柳母的面前:“阿姨,喝口熱茶暖暖身子。您先歇會兒,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待會兒您嘗嘗,看看我做的菜,能不能合你的胃口。”
“什么?你會做菜啊?這可很難得,如今的女孩子,很少肯下廚房給家人做飯做菜的。”柳母納罕。
“我在家里,爸爸姆媽也舍不得讓我做事體的。可我聽逸揚說,阿姨是當過大領導的,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對吃是很有講究的。所以,我前段時間參加了烹調班,想好好學學,以后好給阿姨做好吃的。”
羅美麗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很真誠,很天真,一點也沒有討好獻殷勤的痕跡,反讓人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真是個有心的孩子……什么大領導啊,也就是當了幾年書記而已。”從崗位上退下來的柳母,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別人能提到自已當年的輝煌,填補一下自已因失去光環而變得空落落的心。
羅美麗,算是騒到柳母的癢處了。
柳母不免對這個會來事的女孩多看了一眼。與大兒媳肖婉如比起來,這叫羅美麗的女孩顯得秀氣不足,而熱情有余。肖婉如進了柳家門一年多,從未像這個女孩這樣,與自已親熱地噓寒問暖。她總是默默地做著家務,盡著她一個作為媳婦的本份。不管怎樣待她,或冷或熱,她總是掛著淺淺的笑,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