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斂起怒色,掙脫開鉗制的手臂,低低地喊了一聲:“小哥。”便想離開。
此人是柳芊芊的二哥,比柳芊芊早出生十分鐘的柳逸揚。大家可別小看這十分鐘,就因為這區區的六百秒,卻就此奠定了柳逸揚兄長的地位。從這對從小就異常受人矚目的龍鳳胎開始上幼兒園起,柳逸揚便很自然很自覺地充當起柳芊芊的保護神,誰敢對柳芊芊眥毛占小便宜,對不起,柳逸揚那細細的胳膊便沖誰掄了起來,先不管打得過打不過,先讓對方嘗嘗他自創的柳家拳再說。往往,小拳頭是落下去了,可別人報復性的拳腳早就在他的身上著陸了。為了妹妹,柳逸揚沒少挨人家的打,也沒少讓老師上門來告狀。
總之,對柳逸揚來說,妹妹柳芊芊,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傷害妹妹就等于傷害他柳逸揚!
“咦,芊芊,你怎么了,做啥不開心啦?”柳逸揚略一伸手,便將妹妹抓住。
與柳芊芊長得不是十分相似的柳逸揚,長手長腿,身子略顯單薄。一綹烏黑的頭發,將半邊的臉蓋住,越發顯得膚白與獨特。他與柳芊芊最相似的,就是他的眼睛,一對顧盼有神的大眼。只是,柳逸揚的眼里,多了一抹調侃與玩世不恭的色彩。
柳芊芊望了一眼站在哥哥身后的那位穿著鵝黃羽絨大衣的姑娘,冰冷的唇翕動了片刻,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極力讓失去血色的臉上浮起笑容,然后說:“小哥,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吧?”
柳逸揚摟過身后那位姑娘,歪著頭笑道:“羅美麗,你還不趕緊的好好表現表現?告訴你哦,這就是我的雙胞胎妹妹,柳芊芊,跟你提起過的。她假如說不滿意你,那對不起啦,我柳逸揚二話不說,跟你拜拜!”
“討厭!”那女孩很親熱地拉過柳芊芊的手,通身一打量,感嘆不已:“好漂亮好可愛的妹妹啊,跟個洋娃娃似的。我能叫你芊芊嗎?”
“好的呀。”柳芊芊也抬起有些脹澀的眼,粗粗地看了看眼前這位很是大方的女孩。
身材很適中,也很性感,屬于那種倒葫蘆型的體型,盡管穿著有些臃腫的羽絨大衣,可依然遮不住她前突后翹的風韻。一頭肩下的長發燙成了大波浪,漂染了栗紅色,給她不是很出彩的面部增添了幾分洋氣。杏兒眼,鼻梁有些塌,嘴唇有些厚……原以為很挑剔的二哥肯領回家的女友,不是國色天香,便是貌美如花。現在看去,也不怎么樣嘛,頂多只能算是順眼而已。
初次見面,這位大方熱絡的羅美麗,竟然給柳芊芊留下一個不太好的印象,那就是,這個人,好像很世故,很圓滑。
感覺這東西,神奇而飄浮,令人無法捉摸。而且,在突然間洐生出來的感覺,實踐證明,往往是正確的。
柳逸揚在一旁嗤笑:“妹妹?羅美麗,你也太心急了吧,還沒進我柳家門,便想充起嫂子來了?”
“你這人頂討厭的,不理你啦,我要跟芊芊說話。”羅美麗裝作生氣的樣子,嘟著嘴,嬌嗔地打了一下柳逸揚,轉向柳芊芊。
柳芊芊哪有心思與她說話,再說,也無話可說。她只能不顯山不露水地推脫:“請進屋吧,外邊冷,爸爸姆媽都在屋里呢。”
柳逸揚看了看柳芊芊,總覺得妹妹有些不對勁:“芊芊,你是不是有事體瞞著我?”
“沒有啦,有什么事好瞞的?”
“哦……噯,你的如意郎君、白馬王子,我的新妹夫呢?”柳逸揚回頭尋找。
“哎呀,你們快進去吧。”柳芊芊一頓腳,從他們的身邊跑開了。
經柳逸揚提醒,柳芊芊才想起,自已沖出來的目的。
自已已跑到院子里來了。院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寒冷的淫*威下佝僂著,林晨飛怎么可能跑到這兒來與它們為伍呢?
柳芊芊正想掉頭回屋,屋里沖出一群人來。為首的,是怒發沖冠的婆婆。
身后,是低著頭,好像是個罪犯似的林晨飛,哀聲嘆氣的林秋荷。
再后面,是有些著急的柳父,不住地上前攔阻的肖婉如,以及,滿臉怒容的柳逸軒,一臉愕然的柳逸揚。
“親家母,親家母,您無論如何也得吃了飯再走啊……這怎么好呢?”柳父的聲音。
“咋吃飯?我兒被你們家的人打成這樣,還有啥心思吃飯?姓柳的,這事不算完!我兒若是有個好歹,咱鄉下人別的沒有,打上門來的力氣還是有的!”林母用力地甩掉肖婉如挽留的手。
“媽,求您別胡說了成嗎?丟人都丟到家了,走吧走吧。”林秋荷一邊心疼地望著林晨飛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龐,一面很無奈地勸解著母親。懷里的孩子,好像伴奏似的,哇哇大哭。
柳芊芊在原地愣了那么幾秒鐘,突然沖到林晨飛的面前,咬著牙,正想舉手打去。手,半空懸著,眼睛,死死地盯在林晨飛的臉,“你……你的臉上流血了,怎么弄的?”
林晨飛不敢抬頭,好像他是今天戰場上的主戰犯。他急急地從柳芊芊的身邊走過,好遠才輕輕地放下一句話:“沒事,我自已不小心碰的。”
林母迎面便是一巴掌:“真是個沒尿性的窩囊廢!被人打了,還說是不小心碰的。”
林晨飛不作聲,眼看快走到院門那,他突然回過身,聲音很凄厲地喊道:“對,我就是個沒尿性的窩囊廢!窩囊廢,窩囊廢!我這樣說,您滿意了嗎?”
說完,林晨飛快步地沖了出去。
柳芊芊的心疼得踡縮起來,淚,沿著她冰冷的臉頰汨汨而下,她不由自主地喊道:“等一下,我去拿藥箱。”
風,吞吃了林晨飛的回話:“不用了……不……用……了……”
林母緊緊跟上,但沒忘記送柳芊芊幾句很令人寒心的話:“臭不要臉的娘們,這會子假模假式地做給誰看?一家子都不是好玩意!”
幸虧柳芊芊的注意力全在林晨飛的那張臉上,沒聽見。
“芊芊,快跟著回家去。”肖婉如見柳芊芊像座泥雕似地站在原地,忙上前。
柳逸軒走了過來,瞪了一眼肖婉如:“回家?芊芊此刻還能回那個家嗎?你不怕芊芊會受到傷害?豬腦子!”
明白了事情經過的柳逸揚,幾個箭步便沖了過來,將芊芊抱住。他猛地將臉上的長發往后甩去,面部露出猙獰的表情,狠狠地說:“對,回什么家啊?跟這種人過,還不如跟豬一起過!哼,我是事先不知道,要不然,他林晨飛今天有這么好過?我非擰折他的手不可。膽肥了他,竟敢動手打我的妹妹!”
此刻,柳芊芊左右為難,她恨她的婆婆,卻放不下顯然是受傷的林晨飛。可她又不可以就這樣離開娘家,那樣的話,又太傷家人的心了。
柳父嘆著氣對柳芊芊說:“囡囡,先在這邊住兩天吧,等大家都消了氣再說。”
柳芊芊望了望愛她疼她的哥哥嫂嫂,默默地低下頭去。他們臉上出現的那種疼惜與憐愛的表情,讓柳芊芊本已痛的有些麻木的心,在霎時間,象通過了一束強電力,顫抖不已。
還是那位溫婉的嫂嫂,她替柳芊芊整了整衣領,小聲地說:“芊芊,走,回去休息休息,看你的小臉都發青了。”
柳芊芊羞顏難當,在家人的面前更覺得抬不起頭。自已死活要嫁的人,他的母親竟是這樣層次的人。結婚才幾天,自已便感到婆媳間矛盾重重,婆媳兩人似乎很難和平共處。這條人生道路是自已選定的,也是自已執意要走的,苦點累點,那只能認了。可今天,莫名其妙的戰火竟然蔓延到娘家來了,連帶著親人受氣、苦惱,這是柳芊芊在婚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爸爸,對不起……阿哥嫂嫂,對不起……”柳芊芊很機械很蒼白地道著歉。可她心里的歉疚與慚愧,豈是這二句無力的話就能承載的?
柳父的心疼,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的臉上,一如平常,淡淡的,定定的。他拉過柳芊芊冰冷的小手,緊緊地攥握在自已溫熱的手心里,然后,再覆蓋上別一只手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熱量與能量傳遞給心力交瘁的寶貝女兒,才能將眼看著就要傾倒在地的女兒攙扶起來,重新拾回她生活的信心與熱望……“傻囡囡,有什么對不起的?哪家沒有爭爭吵吵的事體?別把這個事體看得太嚴重了,過幾天,大家的氣消了,也就沒事了。”
“柳老夫子,你真是個蹩腳的和事佬!什么沒事了,什么看得太嚴重了?難道女兒就這樣受委屈不成?哪能這樣的?”柳母走下臺階。因激動,或因氣憤,柳母的臉暈紅一片,依然有神的眼睛亮晶晶的,反讓覺得她一下年輕了好幾歲。
柳父一邊牽著女兒往里走,一邊很小聲地說:“家和萬事興,又不是原則性的東西,彼此退讓一步,海闊天空,”見兒子媳婦不在近處,又越發小聲地說,邊說邊看柳母的臉色:“你也太性急了一些,今朝是我們做東,人家是客人,這個樣子鬧起來,別人會說我們沒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