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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 帝姑
  • 彼岸煙火
  • 3002字
  • 2013-08-02 20:50:13

我笑一笑,道:“放心,你若果入了宮,只要本本分分的,伺候好圣上,斷然不會招致豺狼環伺。”萬事皆有因果,沒有當初仇恨的因,哪來今日被報復的果?

癡兒自然是不愿跟了暗風回去的,扯著我的袖子,巴巴的看著我,問我:“寧寧要去哪里?寧寧不回去么?”

我對癡兒道:“煌,你要聽話,否則,寧寧會為難。”

癡兒慢慢的收回扯著我袖子的手,隨了暗風走出幾步,還是回頭,問我:“寧寧會回去么?”

我點頭:“會。”

癡兒認真的道:“那煌等寧寧回去陪煌用晚膳。”

我應允:“好。”

癡兒這才心甘情愿的隨了暗風與碧瑤先自回酒樓。

我順著晚霞下的護城河慢慢的走,問莫尋:“此事,你如何看?”

“欲置公主千歲于死地之人,何止寥寥數人。奴才只懇請公主千歲,速速回宮。”

我立住身子,回身,望住莫尋:“莫尋,本宮方才應了軒轅問天的約,明日個,如約至相府,風雨無阻。”

莫尋怔了怔,許久,道:“公主千歲還是不曾死心么?”

我唇角上揚幾分,反問:“本宮緣何要死心?”

莫尋不再言語,在我轉身朝前走了數步后,才低低的道:“若是太皇太后安在,斷然不允公主千歲如斯任性胡來。”

我笑:“可惜,本宮的姨娘,早已薨逝。”

又是許久,眼前藍影晃過,莫尋立于我的身前,沉默無波的眸子緊緊的看著我,問:“請公主千歲告訴奴才,要多久,公主千歲才會死心?”

我側身,從莫尋身前走過去,實事求是的道:“當有一日,本宮看著慕容凝,恰如看著莫尋你,心波不起。那時,本宮便是對慕容凝死了心,斷了念想之時。”

“若是圣上知曉,亦是斷然不允。”

我回身,遠遠的看著莫尋,笑問:“你在威脅本宮?”

“不,奴才只是,實話實說。”

我冷笑道:“那本宮也實話告訴你,本宮厭惡了你的實話實說,本宮在想,當初,如果,本宮要求你先絞了自己的舌頭,一輩子出不了聲,再來做本宮的貼身護衛,你可會應允?”

說完,我轉身,頭也不回,回錦繡酒樓。

癡兒蹲在酒樓門口,遠遠的瞧見我,欣喜萬分的跑過來,扯著我的袖子,歡快的嚷道:“寧寧回來嘍——寧寧回來嘍——”

到了后廂房,三兒亦是學醫歸來,瞧見我,深深的施禮,手中端了托盤,盤內瓶瓶罐罐的,均是治愈刀傷的珍貴丹藥。其實,因著那晚莫名其妙被灌輸的一股真氣,我那肩胛的刀傷愈合得明顯神速,早已無甚大礙。

明日的約,我自然是要去的,風雨無阻,如約而至。

“不……燁……”青燈紗羅帳,我猝然坐起,滿頭滿臉滿身的涼汗,舌尖滯留了那最后一個音節,生生的收回。

軒窗處,人影掠過,影落聲至:“公主千歲,您……”

我細細喘息罷,側眉看去,洞開一線的軒窗外,淡月掃輕煙,風吹入室,紗帳蕩漣漪,映著那紗帳外垂立的一襲藍衣影影綽綽,渾似夢幻。我微微瞇了瞇眼,壓去心頭猝然而至的驚惶,道:“是本宮夢魘了,你退下吧。”

半響,我掀開層疊紗帳,卻見昏暗燈火下,莫尋長身默立床榻一側,怕吵醒外室的三兒,我壓低嗓音,輕斥:“還杵在這里作甚?沒聽見本宮讓你退下么?”

近在咫尺的猙獰面具,在淡暈燈火下,愈顯不祥、可怖、狠戾。

莫尋不語,猛然的,近前來,不由分說,握住我的右手腕,伴隨著溫潤氣流灌輸體內,我已然明白莫尋所為,恰如那晚悄然而至的黑影所為。

我向來樂于接受一切于我大好大利之事,此時此刻,縱然心內對莫尋怒氣未消,亦是不再說什么,配合的接受著莫尋主動灌輸于我的真氣。

待莫尋松開我的手腕,我渾身的虛汗已然蒸發殆盡,抬頭看去,卻是見莫尋發絲頂心有輕煙裊裊,縱然光線昏暗,亦是能感知到莫尋一身的濕意。

我正要開口說話,莫尋卻是朝我微微弓了弓身子,輕緩淡淡的語氣:“奴才失禮了!奴才這就告退!請公主千歲好生安歇!”

在莫尋就要探身出窗時,我及時的,伸手拉住莫尋的袖袍下擺。

莫尋回身,一雙眸子在夜色下清涼分明,默默的看著我,并不說話。許是消耗真氣的緣故,默然的眸內閃過罕見的疲累之色。

因著這些許的疲累,我竟是恍然錯覺,原來,我的貼身護衛不是木頭疙瘩,真個是人,也會疲累,也會軟弱。一如,此刻。

我湊前去,慢慢的,伸手雙臂,環抱莫尋的腰身,長袍如從水中提出,濡濕了我貼過來的薄衫輕羅,濡濕了十指指腹,指頭下蘊貼的,是莫尋精致柔韌溫潤的窄腰。

我將嘴唇貼著莫尋的耳廓,低笑著問:“怎么,這一次,不后退了?”

莫尋任由著我的十指在他腰線處游移,淡聲道:“奴才的這條命都是公主千歲的,何況,只是這個身子而已。更何況,公主千歲不喜奴才,奴才縱然有意獻身,公主千歲未必肯要。”

暗光深處,我微微挑眉,貼著莫尋的脖頸,吐氣如蘭:“莫尋是在記恨本宮近晚時于護城河邊的一席話么?”

莫尋依舊是淡淡無波的語氣:“奴才不敢!”

我依然是輕柔含笑的嗓音:“不敢是一回事兒,內心里有無記恨本宮那句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莫尋沉默。

“看來,真個是記恨在心了呢。”我笑著將手臂上移,圍繞住莫尋的脖子,壓下莫尋的頭來,額頭抵在他那如寒玉一般的面具上,燦笑著問他,“莫尋,這面具,當真是,不能解開么?”

“當年,奴才來到公主千歲身邊時,曾稟告于公主千歲。”

我接住莫尋的話:“人亡,面具碎,現真顏。莫尋,本宮記得的。”

我又道:“只是,本宮當真是好奇。”

“總有一日,公主千歲會看到奴才的陋顏。只是,時間而已。”莫尋淡淡的一句話,如輕煙浮過,如斯輕描淡寫。

我笑:“莫尋如斯篤定,莫尋會死在本宮前面么?”

莫尋答道:“是。”

我問:“為何?”

莫尋如斯回我:“這是奴才的宿命。”

我默了許久,才笑道:“莫尋,其實,本宮以為,你會說,若是本宮死了,你絕不獨活于世呢。”

莫尋淡然疲累的眸內,閃過悵惘,仿或是自語,又仿或是在問我:“公主千歲若是故去了,奴才,還能存活于世么?”

我垂下眼睫毛,是的,我怎是忘記了,當初他來到我身邊時,便是注定的,我若死了,他亦是難活于世。這是我那太皇太后姨娘以愛我的名義,施在莫尋身上的蠱。

我疼,他更疼。

我死,他亦命休。

但是,我的太皇太后姨娘曾說過的,她問過莫尋的意愿,沒有強迫,是莫尋自己愿意的。

這個世上,真是有如斯沒有任何理由的,便是以命相待的傻子么?

我自然是不信的。

只是,一直不曾追問莫尋其中緣由,反正是,于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我何樂而不為?

但是,現今羅羅總總,疊加一起,從莫尋入相府刺慕容凝,到今晚,這真氣相送。不得不,讓我心生幾許錯覺。

我驀然摟緊莫尋的脖子,彼此的身體之間,已無任何的罅隙,我說:“莫尋,你是不是,對本宮,有了男女之情?”

我以為,莫尋縱然沉默,縱然波瀾不驚,總會在那個瞬間,有些微的異樣被我捕捉到,如,身體的僵硬,呼吸的凝滯,眸光的閃爍。

但是,沒有。

在不長不短的,彼此沉默的時間里,莫尋還是那個我熟悉了十幾年的莫尋,無一絲一毫的異樣顯露。

沉默后,莫尋坦陳的是千篇一律的,我與他之間的關系:“奴才只是奴才,公主千歲的奴才而已。既是奴才,自該無所非分之想,自該謹守本分。”

我笑了笑,右掌心平貼在他濕潤的長袍前襟,掌心下,是他平穩的心跳聲:“冠冕堂皇的言語,誰都會說。只是,本宮要問的,是莫尋的心。”

“好了,你別說了。”我止住莫尋說下去的話,無非是死水一潭的規矩言語,這個人,到底是真的無所非分之想,還是心機深沉到連本宮都自嘆不如?當真是,我身邊的人,從來無所簡單之人,就是這個守了我十幾年宮中歲月的貼身護衛,我亦是未曾看透。

做主子做到這個份上,亦算是失敗。

莫尋退下后,我在紗帳內,褪去濕濡的薄衫,手指撫上肩胛處結了一層嫩痂的傷口,慢慢的觸著,然后,微微的用力,按壓在那傷口處,還是會有痛,鈍重的疼痛。

當你的心在驚懼驚惶時,最好的辦法,是以身體的疼痛來將那內心的惶恐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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