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年縣縣衙院中，張小乙和孫頭兒抵達(dá)時已經(jīng)是最后一批。

他們匆匆站在了隊(duì)伍的最旁邊，可以清晰地看到縣令湯如海一臉的郁郁，更讓他們吃驚的是，萬年縣不良帥郭子黔居然也出現(xiàn)了。

不良帥和不良人不同，到了不良帥的程度已經(jīng)算得上是正式的武官，再加上不良帥的職權(quán)特殊性，所以不良帥同時受到刑部和兵部的鉗制。

郭子黔之前為了更進(jìn)一步，因此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刑部和兵部里面，難得來一趟萬年縣，此次突然出現(xiàn)肯定有特殊的原因。

縣令湯如海見十二名不良人到齊，便朝郭子黔擺了擺手，示意他上前。

郭子黔微微點(diǎn)頭后，一撩缺胯衫上前兩步，朝著皇城方向拱了拱手，朗聲道：“奉圣人令，遴選不良人精銳，組建緝兇司追查大案要案，諸位都是不良人中的佼佼者，全部被納入緝兇司預(yù)備役中，凡有特殊貢獻(xiàn)者，脫吏當(dāng)官，甚至任緝兇司主官也不是不可能，望爾等不負(fù)圣人恩典，用心辦差！”

郭子黔話音剛落，不良人們立刻喧鬧了起來，除了張小乙，其他人臉上全都充斥著驚喜。

所謂官吏，絕不能混為一談，官是士大夫階層，地位崇高，吏則是吏員，看似同為朝廷效力，實(shí)則地位天差地別。

而且官員和吏員之間有著巨大鴻溝，這中間的差距并不是你積累功勞就能夠跨過去的，必須要立下奇功。

如今圣人金口一開，許諾出去的至少是幾個八九品的官帽子，這對圣人來說不算什么，但對于不良人們，卻是一輩子都難以碰到的天賜良機(jī)。

張小乙甚至能夠感受到，之前還頗為融洽的同僚關(guān)系，立刻就有些疏遠(yuǎn)了起來——所有人都把別人當(dāng)成了自己的對手！

郭子黔面對這種情況卻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暗自叫好的意思，眼中帶笑的退下去，又由縣令湯如海講了幾句勉勵的場面話，隨后所有不良人又被召到了萬年縣衙隔壁的太平巢中。

太平巢是不良人在長安的據(jù)點(diǎn)，大大小小的太平巢分布在長安城的各個坊市，萬年縣縣衙旁邊的這個則是最大的一個太平巢。

一入太平巢，無論是郭子黔還是不良人都放松起來，對于他們來說，太平巢就像是家一樣——對于很多不良人來說，待在太平巢里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超過家里。

郭子黔召來幾個不良人，安排他們將太平巢封閉起來，然后自己一馬當(dāng)先坐在了太平巢中間鍋灶旁邊。

“坐坐坐，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氣。”郭子黔樂呵呵的說道。

張小乙和孫頭兒互視一眼，隨即找了地方緩緩坐了下來。

“今天緝兇司的這件事情已經(jīng)跟你們說了，若是有問題，現(xiàn)在可以和我說。”郭子黔并沒有擺架子。

“郭帥，這次辦差辦的好真能當(dāng)官？”立馬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個子忍不住開口問起了脫吏當(dāng)官的事情。

張小乙認(rèn)識他，常二狗，興慶坊的不良人，原本是賊偷出身，腳力不錯，更有一手偷梁換柱的本事，因此破的偷盜案件著實(shí)不少，那些盜賊撞在他手里，等于是撞到了老祖宗的五指山。

郭子黔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常二狗，你以為不立功就能當(dāng)官了？你還是先想想怎么辦差吧！”

眾人見郭子黔態(tài)度和藹，頓時僵硬的氣氛松快了不少，看到郭子黔說笑，頓時給面子的哄笑起來。

常二狗恬著臉，撓撓頭：“你們笑什么笑，我就不相信你們自己不想知道！”

“好了，當(dāng)官的事情之后再說，現(xiàn)在你們還有別的要問嗎？”郭子黔再次重申道。

張小乙想了想，舉起了手。

“郭帥，我想知道，被選進(jìn)來的不良人能夠自由退出嗎？”

“小乙……你……”不光是孫頭兒，就連其他不良人也驚了。

在他們看來，這可是天大好事，在哪辦案不是辦案？這里可是能夠當(dāng)官的！

直接問退出的辦法，莫不是腦袋秀逗了？

張小乙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意見，雙目緊緊盯著郭子黔。

郭子黔顯然沒有想到張小乙會問到這個問題，沉吟片刻后回答道：“這恐怕不行，你們十二人的名字已經(jīng)被記錄成冊，遞交給圣人御覽，任誰也無法更改！”

張小乙心中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又有些不死心的問道：“緝兇司的第一起案件，莫不就是前幾天的那位無頭貴人被刺案？”

郭子黔此時就更加驚異起來，沉默了更長時間，才回答道：“不錯，圣上御筆欽點(diǎn)不良人負(fù)責(zé)此案，同時也是緝兇司開司的第一樁案件！”

“無頭貴人乃是朝中權(quán)臣，為何大理寺不接手這起案件？”

“不知。”

“縱然大理寺不接手，為什么京兆府衙門不接手？”

“不知。”

張小乙和郭子黔的問答幾番來回，這下所有不良人都品出了其中的不對。

“郭帥……這……”常二狗有些惴惴不安道。

郭子黔嘆了口氣：“一日不良人，終身不良人，在做的都是不良人兄弟，我就不瞞你們了，只是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只入你們幾人的耳朵，一旦到了外面我絕不會承認(rèn)！”

“這一次的緝兇司確有其事，但主要是為了偵破張小乙所說的無頭貴人被刺案件，大理寺和京兆府不接手，各種原因復(fù)雜，你們可以理解為朝廷那些貴人之間的爭斗，不要說你們，就算是我在那些貴人面前也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說到底，我不良人這一次就是背鍋的，而且還不得不背，更要背好！”

“案子破了當(dāng)然最好，屬于皆大歡喜，就算是有貴人不滿也沒有發(fā)泄怒火的理由，但如果案子破不了……恐怕不只是你們，就連我也得人頭落地！”

……

郭子黔說了很多，但是中心思想就是好好破案，只有破案才能有一條活路。

張小乙覺得沒那么簡單，如果只是單純的破案就能有一條生路，那么就不會有那么多小人物死于朝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