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和蕭琰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遠遠的欣賞著這江楓漁火，人間顏色。阿什大口地呼吸，仿佛要將這祥和之氣全部吞進肚子里，蕭琰默默的看著，任她精靈古怪，但笑不語。待她終于滿足，這才感嘆道：

“此時人間，此時景，孟良沒來，可惜了。”

蕭琰忽然坐正，緊緊的盯著聲旁那個嘆息的人，語氣略微嚴肅道：

“可惜什么？是我陪著你還不夠嗎？”

阿什略微一怔，似乎嗅到了一絲醋意。有些錯愕的看著說話那人，她只不是覺得孟良沒看到今夜的美景替他可惜而已，蕭琰怎么能理解成別的意思？難道自己說錯話了？好像也沒有啊。

“我是說他沒能看到今日的繁華，替他覺得可惜呀！”

“……”

蕭琰竟然難得的紅了臉，意識到自己方才反應確實有些過激，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立刻將目光移到別處。阿什瞇起眼，若有所思的盯著身旁的人，一點點平移，直到身子挨住那人的衣袖，用肩膀撞了一下他，驚訝道：

“呀，我好像聞到一股子酸味啊。好像是從你那飄來的，你是不是背著我喝了一壺醋啊。”

被打趣的人給了阿什一記冷眼，阿什見沒戲弄到他，癟了癟嘴又移回到原來的位置，嘰嘰咕咕了一句無趣。

蕭琰看著坐的端正，其實早被剛才的觸碰擾亂了心神，見她又移了回去，竟生出一絲落寞，閉眼凝神了好一會，才道：

“那孟良為何如此執著于錢塘。”

阿什閉著眼聞風，十分悠閑，遂聲音也有些懶洋洋的：

“那里有他心悅之人唄。”

“可是顧小妹。”

“是啊，你怎么知道？”

“昨夜寫書時，碰巧看到這個名字。”

阿什點點頭，在她寫兔兒燈那頁時，孟良曾讓她特意加上這個名字，在她答應那三件事后，孟良便和她講了他和顧小妹的故事，而去錢塘也是為了尋這個故事里的顧小妹。突然她想起她在入水蓉臺前將燈志錄的事情拜托給了蕭琰，而孟良又要求那么嚴苛，該不會是為難他了吧，所以他聽到孟良才會反應那么強烈？于是便問起：

“阿琰，孟良的燈志錄你寫了多少？他是不是為難你了？要不你先別寫了，等我辦完事，還是我來寫吧。”

蕭琰淡然的一句話讓阿什驚掉了下巴，

“已經寫完了。”

阿什不敢相信的盯著蕭琰，《孟氏燈志錄》他已經寫完了！據她算計，那可還有近百章的東西啊，以自己的速度怎么也得連熬個三個月的夜才能完成，他居然在一天之內都寫完了！果然是神仙啊！

——

亥時三刻，阿什已經換回了雜役的裝扮，準時回到了水蓉臺。剛穿過水榭橋，便看到楊霆站在門口，阿什快步上前，低著頭行禮，并將玉佩恭敬的奉上，楊霆沒接玉佩，淡淡的掃了一眼阿什，道：

“回來的還算及時，這玉佩你留著吧，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以后每逢你弟弟的忌日便可憑這玉佩自由出入，到時他們不會攔你的。”

阿什想了想，沒有收回手，又將玉佩向前遞去，異常平淡冷靜的說：

“如今我弟弟的心愿已了，也入土為安了。他生前我沒照顧好他，死后我再執念著一抔黃土也不能彌補什么。少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還是請少主收回玉佩吧。”雖然弟弟是她虛構出來的，但阿什不想再因為這個謊言利用楊霆的好心，一個謊言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圓，她可沒那個本事，她因為早上的事情已經很內疚了。況且過不了多久她就要離開了，要了這玉佩也沒什么用，還是少些羈絆吧。

楊霆見她這么說，皺起了眉，此人早上還是一副慈姐的樣子，怎得晚上就變得如此涼薄，

“你到是想得很通透啊！”

阿什聽的出這是譏諷，倒也不惱，

“少主過獎了！”

楊霆看她這幅樣子，還哪有什了姐弟情深。虧得他在剛到亥時還擔心這人太過傷心，忘了時辰，打算去尋她。現在看來，大可不必，思及此，厭惡感頓上心頭。他冷哼了一聲，一把拿回玉佩，沒說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阿什知道楊霆已經開始討厭她了，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今夜曉風遇無情，又何道世態炎涼？本就是假的故事，奈何欠下人心，她也不愿的呀！阿什也是無奈的搖搖頭，對著離開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

另一邊，蕭琰和孟良對坐，一起看著案上的符咒圖案，神色凝重。

孟良首先打破沉默，道：

“照你說那個叫仇逵的道士法力高深，并非善類，那讓他發現小石頭的話，豈不是一眼就能識破她是一具尸魄？而尸魄又是邪靈最好的盛器，那小石頭不就危險了。”

蕭琰無聲默認，孟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焦急道：

“那怎么辦，你為什么不告訴她真相，如果她知道了，她可能就不會回去了啊，你為什么不攔住她。”

蕭琰低下眼，看著手心里的一顆桂花糖，似回憶著過去道：

“即使告訴她，你認為她就不去了嗎？她可沒有你看上去的那么膽小，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沒人能攔住她。”

孟良愣住，是啊，就算告訴她有多兇險，她也一定會去。孟宅那晚那個堅毅的眼神不就早以說明一切了嗎。

“那怎么辦，你現在的法力也不能護她周全。不行，我現在就去把她勸回來，要是她不回來，大不了我就變成惡鬼把她打暈帶回來。”

蕭琰撇了一眼，沉著地對著已經失去理智的孟良說：

“不可，你只要踏進那個門，就會被魁蚩鎮壓，到時候她不僅要找那十三個魂，還得救你。”

孟良看著蕭琰那副鎮定的樣子，不由得火冒三丈，上千抓住他的衣領，急得吼道：

“那你倒是說個辦法啊，難道不管她嗎？”

蕭琰揮手推開孟良的胳膊，微微整理了下衣服，將案上的符咒，放到燭火上，伴著紙張燃燒的青煙，蕭琰眼眸寒意漸起，攥著拳頭的一只手，指縫間緩緩地滲出鮮紅。

“既然不能阻攔她，那我便幫她。”

——

阿什躺在自己的鋪位上，用被子蒙著頭，抱著一小包桂花糖偷吃，邊吃邊摸索著默數剩下多少，盤算著能吃幾日，全然忘了自己收魂的事。數著數著便合上眼，做起了美夢。夢里，她揭穿了蕭琰吃醋的事情，蕭琰全臉通紅，惱羞成怒的站起來，一把拉起她威脅道：

“是，我就是吃醋了，我不許你有了我還在想其他的男人。”

她竟然大膽的捏了捏蕭琰的臉，像哄小孩一樣戲謔道：

“哎呀，我們阿琰怎么這么可愛呢，你吃醋的樣子，姐姐我甚是歡喜呀。”

夢里的蕭琰被她這番話氣的哭了起來，活像一個委屈極的小孩，阿什則像哄小寶寶一樣抱著他，邊拍邊哄邊笑的說：“不哭了，不哭了，姐姐疼你啊，姐姐給你買桂花糖吃好嗎。”

……